今日兴宁·文峰

月光下的稻田

●朱湘晴

烈日无情地炙烤着大地,皲裂的土地发出一阵阵的怒吼,但咆哮声中又似乎夹杂着央求。久不下雨,田里干瘪的稻穗让母亲的脸上添上了许多愁色,她眼巴巴地望着这一亩亩良田,想望见个希望来。

我闷不作声地凿着田垄,母亲在旁边默默地查看着稻穗的长成,两个人都各自忙活着,没有搭话。上天啊!请原谅一个刚得知高考落榜的青年吧!在这打击之下,无人给予我些许安慰,只有这烈日杲杲把我原本灿烂的青春晒得如乡野村夫般沧桑无力。

火炉般的阳光加剧了我的喜怒无常,我烦躁地吼着,“还忙活什么劲儿!这都多少天没有下过雨了,看看这开裂的土地,种再多也是遭罪!”母亲平静地劳作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浸透了她的汗水,她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一把禾苗,缓缓地说道:“不能浪费了这些禾苗,只要过段时间雨水调和,谷子很快又会长起来的,到时候卖了谷子,你的学费就有指望了。”

母亲的话刺痛了我的心脏,我丢下手中的铲子疯了似地跑走,没有人懂我的伤痛——这是我第三次高考落榜。

公布成绩那天,亲戚们纷纷赶来我家,第三次期待着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的诞生。但是造化弄人,老天总是让不幸者拥有更多的不幸。当时被挤在人群中间的我像一个失魂落魄的提线木偶,嘴唇的一张一合演绎着我的不幸。

父亲不理解我为何要一考再考,他已经无力承受我三次落榜的结果。家里的经济收入仅仅靠着这几亩田地,弟弟妹妹也要读书,身为姐姐没有帮衬家中的经济,反而无形中成了一个负担。连亲戚们都劝说父母亲不要再让我复读,女孩子没有必要读太多书,出去外头打工还能帮帮家里。成绩、孝道、舆论无不一一鞭笞着我,逼着我直面现实的残酷。

他们从刚踏进家门的满心期待变成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仅仅是瞬间完成的转换。场面哄闹不止,亲戚们絮絮叨叨地评论,父亲则在一旁不停地抽着烟,渴望这尼古丁能帮他寻出点法子来。一向寡言少语的母亲此时却从角落里站了出来,用微弱的声音,颤抖却坚定地说“她一定能考上。”

母亲是标准的农村妇女,勤劳吃苦是她生命的底色。作为大姐,她是弟弟妹妹们成长的守护者,护佑着他们的成才之梦;作为妻子,她贤惠持家,“田头地尾灶头锅尾”打理得井井有条;作为母亲,她含辛茹苦抚育三个孩子成长,不曾说过一句苦或累。可就是这样一个只读过三年书的女人,她却坚定地相信读书的力量,相信她的女儿能闯出一番成就。

倦鸟归林,夏日傍晚的凉爽显得尤其可贵。经过一天的劳作,我和母亲都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坐在田埂上享受着这片刻的清凉。看着衣衫被汗水打湿的我,她笑了笑说,“这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事情还是留给我和你爸吧,你的手是拿笔的,听妈妈的,还是回去复读吧。”虽然母亲义无反顾地选择相信我,可我的心中还是被失望占据了半壁江山,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还是算了吧,这都第三次了。”往后的日子里,我们都“默契”地沉默着,我仍旧每日跟随母亲到地里,不停地耕作着。

转眼秋风送走了暑热,开学的日子也快到了,务农的苦累并没有驱散我灵魂的荒芜,手中的铲子也铲不去心中的杂草。我心灰意冷地望着这纯净的蓝天,也企图望出个盼头来。

“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没有回来?”

“应该还是在田里吧。”父亲随意地应答道。

十五的月光照着大地白晃晃的,我出门去寻母亲。远远地,我就看到了母亲忙碌的身影。月光下,那一片稻田也变得一片明亮,晚风送来了阵阵稻香,肆意地进入我的胸腔。我无心陶醉于美景,只为母亲而心酸。“妈,赶紧回家了,这么晚了。”随着声音,母亲直起了腰杆,兴奋地说:“珍,你看,现在稻谷长得越来越好了,我们可以等着收成了。”月色下,我看到了她满溢的笑颜。

“桂珍,别放弃,你可以考上的!”

这一声肯定,如甘霖般滋润着我干涸的心田。是啊,大学是多么令人向往啊!我仿佛已经看到了新校门、新书本、新老师、新同学,我的未来好像在来的路上了。我赶忙走到母亲的身边,又重新拾起了铲子,汗水随着脖颈、手臂滴向了养育我的土地。

五天后,母亲陪着我重新返回了校园。我激动地踏入了这寓意着希望的地方。

可刚回归教室的喜悦就被同学一声声“三姐”所打破,原来同学们都知道了我连续三次名落孙山的经历,所以取了个“三姐”的口号来嘲笑我。甚至连老师的眼神里,我都看不到任何一丝希望。

我的心里又长满了荒芜。

我又想起了那个月夜,月光下母亲劳作的身影,回忆里空气中的稻香好似穿过时光的隧道弥漫在我的身旁。我思考着,生活中总会遇到挫折和困难,如果轻言放弃,怎会收获成功的硕果。

后来,我终于榜上有名,我成了父母亲心中的骄傲,村里人口中的自豪。

我知道,是那片月光下的稻田,深深激励着我;是那片月光下的母亲,深深感动着我。

走近桥溪

●锁夜

第一次走近你,是在深秋。

河边那一簇五彩林凛然而立。在满目葱茏中,我竭力寻找着独属于暮秋的金色,竟寻不着一缕。唯有一株披着微红的霓裳,有些孤傲地站在浓绿中。朋友告诉我,那是枫叶。可它不是我要的红。后来友人说,若是经霜,会有醉人的红。秋韵无踪,无妨。这不,一根痴缠曼妙的藤,一丛冒冒失失的草,一朵寂寂无闻的花,都在我的手机相册抢到了C位。

阳光极好,溪水温和而不骄横。它轻轻哼着小曲儿,一路逶迤而来。偶与水里的小石子呢喃几句,忽又慢了脚步,就像沉溺于桥溪的我们;石子边总能找到几个漩儿,是少女浅浅的酒窝吧?阳光碎落成金,潋滟波光,惊艳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没有蝴蝶在舞蹈,没有蜜蜂在忙碌,亦没有虫子在吟唱。但桥溪,你不矫情,不做作。你是一个从山中款款走来的少女,眉宇间藏着娇羞,纵是匆匆下山的脚步,也不是欢呼雀跃的那种。

桥溪,于你,我一见如故。请原谅我失了矜持,在许多次大惊小怪中惊醒沉睡的你。

第二次走近你,是在夏日。

蝉鸣如瀑。清凉裹挟了全身,空气中氤氲的香,如此丰富。孤傲的、温婉的、霸道的、柔美的……每一寸空气都藏着一只钩子,在轻轻地撩拨我的心。阳光在绿叶间跳跃,楠木、檀木、山杜英……皆是一袭盛装,恭候远客。

同行的玲说,你又叫“叩头溪”。听说你这别名与明末逃亡的太子有关。我痴痴地望向那起起落落的溪水,想象着几百年前,这里跪着的一众官员正三叩九拜。君威凝重——而你,没有丝毫怯色。

跨过溪水,又见错落有致的老屋。有多少客家儿女的故事写在这白墙青瓦上?围龙屋一向是我们客家老祖宗的特色,那独树一帜的积善堂,独独舍弃了围龙屋的结构,简直就是个标新立异的“逆子”。百年时光匆匆,如今,它风采依旧。

从老屋的天窗望上去,黑暗中裹着一片刺眼的白,竟多了一层神秘的柔光。“月光光,夜夜光……”恍惚中,孩子们的琅琅念唱穿过狭窄的弄堂;天井下坐着的阿婆,蒲扇轻摇,摇碎她念着的歌谣;挑水的嫂子跨过台阶,水滴画下两条蜿蜒的黑蛇……身姿苗条的巧说,她想在桥溪买下一隅老屋。我又不禁想象着她临窗眺望的画面——定是穿着一袭素雅的旗袍,黑丝高挽,纤纤玉手托着光洁的脸。那窗框里的美人儿,是你美丽了这屋子,还是它沉淀了你的目光?

更多的故事应在山谷的栈道里。起初,我以为这只是普通的木头铺成的乡间小道;甚至那锈迹斑斑的钉子,沉沦的灰暗色,我也着力寻找人工制造的痕迹。后来才知道,这些木头都是从废弃的船上拆解下来,再一一铺就的。我暗自惊叹,原来脚下的每一根,都经历过海水的洗礼,见证过海风的暴虐。它们或多或少地看过水客的“侨批”,听过南洋的“八卦”。

只是,没想到一场大雨会突如其来。刚看到大块大块的铅云铺在上空,把整个桥溪拉进黑幕。转瞬间,便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桥溪是调皮的,先是轻纱披肩,继而拉上厚重的雨帘,就连那巍峨的“继善楼”,也施施然躲了起来……

雨后,天清气朗。翠竹、繁花、青草、绿树……每一处都蔼然可亲,每一处皆自成丹青。

桥溪,每一次走近你,都如此安恬而明媚。你就像一个锁在深闺的小家碧玉,多少个静谧的夜,独居青山,细数繁星,轻描蛾眉。

桥溪,繁华尽处,你安之若素,谁不喜欢?

一磨再磨“磨豆腐”

●郭华群

一直有闻,兴宁有道家常名菜“磨豆腐”,超级美味下饭。对于老一辈人来说,那就是朴素相伴的岁月印记,对我这个新兴宁人而言,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豆腐不就是磨出来的吗?殊不知,这个“磨”不是推石磨磨黄豆成浆的“磨”,而是在烹饪过程中,挥舞锅铲把原块豆腐磨碎的技法,当地把这道菜形象地称为“磨豆腐”!

兴宁生产豆腐历史悠久,逢年过节,家家户户必磨豆腐,其制作工艺精巧方便,营养丰富,美味可口。明正德年间,江南才子祝枝山在兴宁任县令时,因兴宁豆腐鲜嫩清甜,而作“只恐南山归去后,苗稀未得快新尝”的佳句。

豆腐虽是平民食物,旧时却是硬菜一碗。据齐昌节景歌记载,三月农事繁忙,要好饭好菜招待帮工,“……猪肉大碗公,豆腐及木耳,蚬肉捞虾公,咸鱼又豆豉……”豆腐与猪肉河鲜山珍齐名,营养美味下饭,帮工吃饱干活有劲。

在中国美食版图,豆腐菜肴的制作,各地各菜系都有经典名菜。磨豆腐与“麻、辣、烫、香、酥、嫩”的麻婆豆腐,与 “肥、咸、烧”的梅县风味虾米(瑶柱)豆腐花类似,看似平淡无奇,登场时必与米饭为伍,“绑”起来是酣畅淋漓的过瘾。在菜系相互交融的今天,磨豆腐屹立不倒,稳稳地藏在市民味蕾中,属实不易。能经久不衰,除名字有噱头外,更多是其实实在在的淳朴至味。

选材很关键,需盐卤豆腐。石膏豆腐嫩过头,没有口感,也经不起磨;配料只有肥瘦相间的猪肉碎,不像梅县做法,动不动就需要海鲜干吊味。

制作过程简单粗暴,毫无花架子。猪油下锅,爆香猪肉碎,原块豆腐下锅,煎两面去除若隐若现的豆腥味,然后用锅铲按压豆腐。豆腐受外力压迫碎散,此时磨的技法就要派上用场,用顺时针转圈的手法连压带磨,把洁白的豆腐粉碎,与猪肉碎融为一体,这过程有点像擂茶擂椒的“擂”。磨碎的豆腐,颗粒分明,错落有致,吃起来有口感,更有豆腐味。浓厚的油脂附体,菜肴格外鲜美香醇。

下盐和味精调味,盐应偏重,豆腐碎散可快速入味。下淀粉水勾芡,使之更加滑嫩,最后撒胡椒、葱花增加风味,即可出锅。

一碗“咸”“香”“滑”的磨豆腐,由打碎黄豆始,重建,再打碎,一磨再磨,涅槃重生,终成美味!

永远不会变

●钟文辉

祥龙一想起表哥就来气。五年前表哥刚当上副局长,母亲横跨一百多公里到他家求他办件事,不但没有收礼金,还叫母亲带回来2000元,说是买母亲带去的土特产,还对他办案的老同学说按政策办理,照法律裁判。那次祥云吃了亏,还拘留了15天,恨表哥当官不给力,五年没见他。

表哥从一百多公里外调到本市当副市长兼局长,春节后母亲就催着要去见表哥,说日后有事才不会吃亏。今天是星期日,母亲天没亮就起床,杀鸡杀鹅,说城里没地方弄。祥龙和母亲再叫上在市里读初中的儿子,提着干净鸡鹅土特产等,一家三代就这样出发了。

早上九点钟到了表哥家里,表哥家里已经来了好多客人,都是表哥的亲戚。他一边端茶一边同他们寒暄,气氛很融洽。表哥端茶来到祥龙面前,说表弟好几年没见了,并伸出手和祥龙握手,祥龙立即站起来,手在身上磨了磨,表哥握着表弟的手,说:“不要把气堵在胸前、挂在心上,这样阴阳会失调,对身体不好,把别人放下,就是放下自己,少一点激进,多一点和气,你好我好,大家都平安幸福。”祥龙一时摸不着头脑。

过了一会,祥龙像触电一样醒悟,意识到当时表哥出面保自己,自己会更不可一世,也许现在会去坐牢了。表哥当时没有出面保自己,自己才安静下来老实做人。表哥是在无声中爱护自己,应该感激不尽。想到这里,祥龙站起来说:“为了感谢表哥当年的爱护,今天就让我来请大家吃中午饭。”人群中马上有人接话说,我们订好了。

表哥起身站直腰板认真地说:“大家都是来我家的,就应该我请才对,客不拒主嘛,不然人家会笑话我连亲戚都请不起。”说完转身跟旁边的爱人说:“人多家里吃不了,你去附近酒家订几桌饭菜,到外面吃好了。”

“我和爱人都是国家公务员,每月工资加起来请大家吃顿饭是没有问题的,请大家放心!更不能以为我是副市长、局长就得高高在上,国家已给了我工资和待遇,就不可能再得到额外的收入,就得把国家给的工作做好。”

“还要大家明白的是,不能认为我当了领导,我的亲戚朋友就会得到额外保护,就可以为所欲为,只要触犯了国家的法律同样会得到制裁,希望大家能理解支持。”

“公务员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为老百姓服务的群体,为老百姓创造平安幸福的服务宗旨,是永远不会变的!”

春天物语 ——致老家

●张标

老家蹲在山脚,满头白发

为迎接久别归来的乡音

它铺开稻田

撒下串串蛙鸣和用旧的时光

池塘,是件容器

可盛青山、日月,飞鸟和流云

如今,老家老了

还在倾其所有,用辽阔

接纳这群从天边归来的雨水

露水,生性胆怯

曾经举着白月光,爬到屋后松山

见其中几粒,挂在时间的针尖

风轻轻一吹,就不停打颤,左右摇晃

经历严冬,像大病一场

在深山

是春天的新绿,这贴祖传膏药

愈合了老家龟裂的伤口

两只黑影剪开雨帘

先后落在老屋上堂的泥窝

它们轮流排练的交响

淹没了从墓地挑回的脚步声

下举河,有天穹的弧度

远行之前,它在老屋门口转了个身

它要把每粒鹅卵石都亲吻够

它要把人间草木,紧抱怀中

暮春漫兴

●张小豪

正是平芜碧草长,轻衣记得几多凉。

雁浮月影无穷恨,梅入春诗第一行。

恐有情思惊荦确,漫由柳色忆苍黄。

桃花渡口人烟薄,酒肆歌楼燕燕忙。

●廖佑浩

柳拂烟堤向晚春,啼莺破晓醒慵人。

临窗欲叹花趋少,举目方知草渐茵。

且喜清风扬碧野,更期俗世净浮尘。

等闲识得炎凉季,何日邀鸥说汉秦。

●曾汉权

铺翠流丹画幅长,江川雨后水波凉。

日辉宝地香千里,梅入春诗第一行。

潋滟方塘莲叶碧,芳菲阡陌菜花黄。

残红万点枝前诉,唱晚渔歌归客忙。

编辑:李舒宇

审核:练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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