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谨洲 | “老婆奴”新解

菊(菱歌  摄)

●张谨洲

有一天,我闲来无事特邀几位退休文友闲聊。文友相聚,天南海北,话题纷沓,说来说去,话题突然集中到“老婆奴”一项。这种谈资,好像是脑活素,引得文友争先发表感想。

甲君说:“我和老婆都是从副教授职称上退下来的。我属文科,她属理科。一天早饭后,我乘兴吟诵古诗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老婆讥笑说:‘你系文科的人,不懂得生命规律。春蚕吐丝终止之时,是蚕蛹化蝶破茧而出之日。你说春蚕死了吗?你们文科的人不是自鸣得意地讲‘庄周化蝶’的故事吗?庄周是不是蚕蛹,蚕蛹是不是庄周?此时,她郑重其事地翻开《古代汉语大词典》‘蛾罗’条念道:‘郭璞注:蚕蛾。郝懿行义疏:凡草木虫以蛹化为蛾甚众,然则蛾罗通名,凡蛱蝶(蝴蝶的一类)之类皆是。她依仗是理科出身,将‘蚕蛹化蝶’移植到庄周身上,用谎话哄骗我,以为我会相信。其实,蚕蛹变态成蚕蛾,指的就是‘春蚕到死’这一时段。为了满足老婆的虚荣心,我也一本正经地反话正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老婆知识渊博,在下自愧不如。说完这些奉承话,我满身起鸡乸皮(鸡皮疙瘩)。你们说,我算不算‘老婆奴’?”

乙君接过“老婆奴”的话题说:“说出来你们会产生妒忌心。我是家中权威的象征,是堂堂正正的家委主任。”我们问:“何以见得?”乙君说:“你们家,事无巨细,什么事都由老公争着管。我家不一样,大事、小事,泾渭分明。我管大事,老婆管家中鸡毛蒜皮一类的小事。这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幸有老婆一把抓。’”我们问:“你一年管了家中多少大事?”乙君伸出双手摇晃了几下,很不情愿地说:“家中‘平安无大事’。不用我出面,家事全由老婆一手包揽。”稍后,乙君神秘地告诉我们:“我曾经听过别人讲过这样的故事,我将它移植到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丙君也不甘寂寞,说:“我的老婆是退休教师,专门研究历史。有一天早晨,我在厅子里高声朗读一篇文章中的一段文字:老婆出门爱跟从,老婆命令爱服从,老婆讲错爱盲从;老婆化妆爱等得(得,谐音德),老婆花钱爱舍得,老婆耍泼爱忍得,老婆生日爱记得。我是专门念给老婆听的。没料到,她果然中计。她兴致勃勃地问我:这是什么‘老床桄(老古董)’?我说:这是客家话仿照旧时‘三从四德’加工的老公换老婆之位的男人‘三从四德’。老婆说:这种‘三从四德’,比文人胡适的‘三从四德’要温柔得多。胡适的‘三从四德’中如‘太太打骂要忍得’,有点像家暴行为。接着,老婆深有感触地说:你念的‘三从四德’,很适合女人的口味。在旧时候,丈夫称妻子为‘内人’。丈夫惧点内,俗称怕老婆,更能显出丈夫的豁达,宽容。在夫妻之间的两人世界里,妻子喜欢听奉承话,喜欢戴高帽,喜欢贪点丈夫的小便宜,这是普遍现象。打个不太文雅的比方,老婆在老公面前,是‘唆鼻牛’,老公略施小惠,就会觉得有成就感、荣誉感。在老婆面前,大智若愚,不时讲点微笑外交,显示一点奴性,满足一下老婆廉价的自尊心,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换得夫妻和谐,家庭和睦,十分划得来。”

正闲聊到热闹的时候,乙君突发奇想,要我也对“老婆奴”一说表表态。他说:“你不是全职‘老婆奴’,而是半个‘老婆奴’。你对‘老婆奴’的理解如何?”

我说:“这个问题,我比你们更有发言权。我的老婆是农民出身。家在农村的时候,养儿育女,‘田头地尾、灶头锅尾、针头线尾’,全由她一个人负担。我出门在外,想帮也帮不了。客家人成亲的时候,有吃槟榔的风俗。‘槟榔’,谐音‘宾郎’,取女宾于郎(新娘归顺于新郎)之义。像我这种身不强、力不壮的人,讲起家务事,不是老婆服从我,而是我要服从老婆。说来也不怕你们见笑。对于我来说,不是愿不愿当‘老婆奴’的问题,而是怎样当好‘老婆奴’的问题。”见我口无遮拦,说得这么直白,大家给我戴了一顶“诡辞(用假话搪塞应付)”的帽子。我说:“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说的不是‘诡辞’,而是临场随机应变的话。‘奴’的本义是失去自由、受人役使的人。在老婆面前讲点‘奴性’,只是打个比方,并非说丈夫在妻子面前失去自由,更不是当只供老婆役使的奴隶。在老婆面前‘能屈’,是大丈夫的风度。我们都已到了晚年。‘少年夫妻老来伴’。伴,互相交好。少年是夫妻,晚年是朋友,这是晚年欢度的基础。扪心自问,到了晚年,大大方方地当一回‘老婆奴’,何尝不是一件乐事?”

说来也许是凑巧,临分别的时候,文友们居然形成了糊涂一点、潇洒一点地当一回“老婆奴”的共识。当大家离座起身的时候,甲君作了一首自称为“片尾曲”的诗,为闲聊作结:“糊涂当回老婆奴,活得潇洒真丈夫。百事唔答叹世界,闲来吟诵‘者也乎(之乎者也的缩语,指古文、古诗词)’。”

编辑:曾秋玲

审核:陈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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