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兴宁·文峰

亲爱的, 你不懂

□ 锁夜

晨起,我叫醒先生,说,赶紧的,时候不早了。

拉开窗帘,冷意瞬间扑面而来。窗外,细雨迷离。先生伸伸懒腰,慢悠悠地说,下雨了啊,还去?

去啊,那里又没下雨。

先生打开手机搜索天气——得到的答案让他不得不起床。半小时后,我们行驶在高速上。80多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到了预定地点后,我却没有看到心心念念的花。

路遇几个村民,我摇下车窗询问,那个有着大片狗尾巴花的山坡你们知道在哪里吗?几个村民全说不上来。

有个婶娘睁大眼睛问,听口音,你们是从兴宁来的?我点点头。

就为了……看草?我再次点点头。村民们面面相觑,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婶娘嘀咕了一句,城里人,咱不懂。

她肯定不懂,他们都不懂,先生也不懂。当然,更多的人都不懂。毕竟是从80多公里外开车过来,只为看一大片狗尾巴花。出发前先生就说了一堆扫兴的话——狗尾巴花哪没有呢?小沟旁、田埂边、泥地里……你尽管找去。再说,狗尾巴花一点也不好看啊!

车子重新启动,先生的情绪愈发上头了。嘴里不停嘟囔着,跑这么偏僻这么远的山地,现在连个草的影子都看不到……我没有接话,也不敢接话。毕竟离了他这个“司机+拍摄师+拐杖”的免费劳动力在,这趟花海游不成。

攻略肯定得提前做好。我不慌不忙地打开一个旅游网红的账号,私信询问他具体路线。还好,这位陌生却热心的网红回复了。在他的指引下,我们很快找到了那片独属于狗尾巴花的浪漫。

其实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应该叫狗尾巴花。它与我平常见到的狗尾巴花有些不同。记忆里,狗尾巴花是绿色的,到了深秋,叶儿会和花一起呈枯黄色。眼前的花,却是粉色的。该怎样描摹它的美呢?——满天晨曦铺开的苍穹?豆蔻少女脸颊的绯红?一床酣睡的天鹅绒被子?抑或是大地温柔的叹息?诗人吟诵的朦胧?

行走在山坡上,那份惬意无以言表。风起,万千花穗摇曳,一垅一垅的粉色浪花铺展、荡漾,涌向远方。近了,镜头下的小花举着毛茸茸的小手,竟多了几丝可爱与洒脱。整片山坡似乎加了一层柔光和滤镜,梦幻而美丽。游人三三两两,全然成了这片花海里穿梭的鱼儿……

它们那样乖巧,那样安静地站着,用集体的、柔软的沉默,一点点抚平我心中的褶皱。不知什么时候起,失眠、焦虑、生病、手术……这些字眼鬼魅般缠上了我。后来,看花看草、看山看海成了我的热爱。这份热爱,像一把密钥,开启愉悦的空间;更像一张神医赐予的药方,治愈疾病带来的苦楚。

我就这样沉浸在这片海里。拍摄,录像——微距、远景、全角……先生也很是配合,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说,来个站着的,来个坐着的,好,再来个转身的……时间悄然而逝。打道回府之际,先生问我,现在满意了吗?我笑了笑。说,满意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亲爱的,你不懂。

我曾经也不懂。不懂那个自称“骨灰级钓鱼佬”的同事,整天泡在河边、塘边、溪边。我说你不厌倦那漫长的等待与寂静的孤独吗?他说,在他们眼里,那碧水和涟漪,那一尾晃动的银色……都是世间最美的符号;还有那个“摄影发烧友”,每次同行,脖子上必挂着长枪短炮,偷偷存的小金库全贡献给相机店老板;更不要说那个三句不离“三缺一”的朋友,她曾把麻将机洗牌的哗哗声形容成动人的交响乐……

也许我们都曾经站在自己的疆域,用自己熟悉的目光,去揣测和评判另一个全然陌生的王国。不懂这世界,为何于己眼中的一片荒原,于人眼里会说成繁花似锦?就像白昼,永远不懂夜的深邃。就像现在,一定会有人说,你驱车80多公里,就为了看草?为了看——狗尾巴花?

是的,就为了看狗尾巴花。

火炙梅州娘酒

□ 文/图 郭华群

梅州娘酒是梅州人世代相传的月子酒。母亲尚在孕期,家中长辈便已着手酿造。待到坐月子时,梅州娘酒煮鸡的温润养分,便会经由母乳,悄然流入婴孩体内。梅州娘酒,亦有人称其为老酒、水酒、黄酒,名称各异,却总与母亲的形象紧密相连,常饮可强健体魄、驱散疲惫。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喜庆筵席,人们都能品尝到梅州娘酒系列菜肴或饮品。

日常家庭酿造梅州娘酒,除蒸糯米、发酵、过滤等必要工序外,再经过了炙制工艺后的“火炙梅州娘酒”则属于上等佳品。所谓“炙”,就是在热能下感受温度。之所以会有炙制环节,究其原因,客家地区山高水冷雾大湿度重,炙制后的梅州娘酒,方能御寒除湿,口感也更为醇厚。如果加入红曲、炒制黑豆、老姜片等,功效更胜一筹。这些也是梅州客家先民生活智慧体现。

记忆中的炙酒场景,总在老屋的天井里上演。叔婆伯姆们用土陶酒壶、稻草精心炙制,我们这些小孩就在一旁嬉戏,一边观察火势,一边感受那暖融融的烟火气。

为重温儿时记忆,我特地寻访了“大文莉”梅州娘酒的炙酒现场。这家匠心传承四代、坚守古法四十余年的老店,仍在用最传统的方式,续写梅州娘酒的香醇。

在兴宁南郊李子园,一座围龙屋门前的禾坪边,大文莉请来八位阿姨,清晨五点半便已忙碌开了。她们将五十斤一瓮的梅州娘酒添入辅料,呈九分满,以碗覆口,二十多瓮酒分作两排,整齐列队。外围以铁栅栏固定,内侧则用干稻草围成一道矮墙,中间填入燃料——秕谷,客家人称之为“胖谷”。一旁还备有带土的灰烬、铁桶、舀勺、酒提、漏斗等工具,一应俱全。

晨光渐亮,洒满门坪。胖谷青烟袅袅,火星隐现,缓燃不烈。这看似温吞的火势,实是刻意为之——借暗火之力,将温度绵绵传至瓮中,使酒不至沸腾,只在温厚热力中慢慢转化,渐入佳境。

阿姨们头戴笠嫲,袖口紧束,口罩与毛巾齐备。她们金睛火眼,察言观色,各司其职,在烟火间从容穿梭。火大了,酒将沸,便撒一把草木灰以抑火势,同时掀碗舀出部分热酒,再补入等量常温酒,以此降温。若酒液溅起引发明火,即以湿布迅速扑灭;火势弱了,则及时添入胖谷。众人于烟霭中往复,忙碌中自有章法。

临近正午,胖谷燃尽,火势渐微。阿姨们早已汗透衣衫,浑身浸染着一股烟火的暖香。瓮中酒微微沸腾,细泡密布,甜香随热气四散飘远,仿佛十里八乡皆可闻见——那是丰年的预兆,也是喜事的信使。此时瓮中酒,色如琥珀,香醇浓郁——火炙梅州娘酒,至此功成。

这一幕,暖身,更暖心。我不由想起自己的母亲,以及千千万万的客家母亲:她们身着客家服饰,头戴笠嫲,在烈日与烟火间躬身炙酒的身影,正是客家女性勤劳、坚韧与温情的永恒写照。

我们一起去看海

□ 王玲

两天一夜,四百多公里,我们从山城兴宁奔赴蓝色汕尾。避开国庆人潮,选一个安静的周末出发,五个人,一辆车,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车窗外的风景从连绵的客家山峦逐渐变为开阔平原,仿佛从生活深处驶向心灵旷野。抵达红海湾,湛蓝的海水清澈见底,远处礁石点缀,浪花轻卷。海风拂面,带着咸湿的气息,我们忽然感到一种久违的自在,吹着柔柔的风,看着静静的海,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了。一放松,就忍不住想拍照。我们在木质观景台上驻足,阳光洒落,帽檐下的笑容被定格在镜头里。在海边,在岩石上,在花丛中,甚至在石门框边,众人笑靥如花,一一留下了美丽的倩影。中午吃了顿海鲜大餐,既新鲜又美味还实惠。椒盐皮皮虾,酥酥脆脆,忍不住连手指上的面包糠都舔干净;红烧梭子蟹,先炸后炒,锁住了蟹的香和鲜;一盅海鲜粥,用料丰富,口味独特,吃了连胃都暖暖的;一盘海胆炒饭,香喷喷,每人两碗也不嫌多……

饭后,我们登上海上古堡。那座废弃电厂改造的海上古堡静立礁石之上,斑驳墙体与翻涌海浪对话,像极了我们这个年纪——岁月在脸庞刻下痕迹,却掩不住内心的丰盈与坚韧。栈桥尽头,几道身影倚栏远眺,风吹起发丝,也吹散了日常的琐碎。蓝天白云之间,高高的椰树下,五人并排合影。走近大海,心也辽阔,情也辽阔,在“摄影师”的镜头下,连身材都似乎拔到了两米高。这一刻,我们不是某某某的妻子,不是某某某的妈妈,不做谁的某某某,我们,只是我们自己,还自己一身的自由和洒脱。

在排成长龙的网红打卡点,我们果断放弃了,烈日下要等,还要接受别人的安排,倒不如坐在阴凉处,吹吹海风,看看大海,侃侃大山,这样更自在些。人到了一定年纪,不凑热闹,适当舍弃,守住初心,这门功课已是修炼得相当娴熟。在风车岛的海边公路,不少人骑着小电驴兜风,两侧海水颜色分明,一侧深蓝,一侧碧绿。落日浑圆,骑着小电驴遨游海岛,确实快哉!因为我们行程有限,骑车逛岛改为开车漫游。

六点多到达住宿地金町湾。一放下行李,就来到海边,这里的海跟红海湾又有点不同,沙滩敞开了温柔的怀抱,潮水哼着轻柔的歌儿迎接我们。我们踩在沙滩上,跟着潮来潮去,与大海来个亲密接触。大海裹着细浪,细浪偎着大海,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卷过来。这里的浪密密的,细细的,远远看起来,就像一条条小帆船。海风轻轻地吹呀吹,海浪柔柔地卷呀卷,让人不禁哼起了“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

第二天早起,看海边日出,这是一件头等大事。五点半,揉着惺忪的睡眼醒来,看见天色不大好,阴沉沉的,正犹豫:“糟了,今天能不能看日出?”“不去,啥也看不成;去了,或许还有惊喜。”同伴的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海边已有不少人,有人特地架上了专业相机,已等待多时。七公里长的沙滩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沙子细腻如粉,潮来潮去如歌轻吟。我们脱了鞋,赤脚走在沙滩上,感受着海浪轻抚脚面的清凉,一串串脚印串成诗一行。五人或牵手奔向大海,或伫立于海边,或惊鸿一跳,或回眸一笑,拍照姿势千百种,美好心情就一种,尽情享受海边的愉悦时光。

这时,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泛红,大致能看出一个红红的圆圈。但那个圆圈还没完全晕开,羞羞答答,像个待嫁的新娘。是呀,美都需要时间酝酿,需要耐心等待。东边越来越亮,云朵越来越红,晕开了,晕开了……“红日升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红红的朝阳挂在东方,照耀着蓝蓝的大海,是那么的美,那么地让人醉。

我们一起去看海,带回的不仅是美好的回忆,更是一颗被大海洗涤过、充满力量的心。

父亲给的面子

□ 梁彬

童年时期,我渴望拥有一双球鞋,而那令我心心念念的球鞋,价格竟高达十多元。

父母终日忙碌,犹如不停转动的陀螺,日子依旧过得拮据,我始终没敢开口提及。

机遇终于降临,那年我凭借优异成绩考入城里的一所中学。在出色成绩的鼓舞下,我去到了父亲劳作的地方。父亲正低着头在茶山拔草,他头戴一顶边缘脱落的旧草帽,黄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他青筋暴突的脖颈滚落。

父亲向来节俭,不该花的钱,一分也不会支出。村里众人皆用除草剂除草,唯独父亲仍采用原始的方式拔草。村里不少人都讥讽父亲思想守旧,但他总是笑呵呵地回应,并非舍不得买除草剂,而是担忧使用除草剂会影响茶叶的品质。

“快开学了,回去读书,这儿不用你帮忙。”父亲疲惫的眼睛望了我一下,又即刻迅速地拔起草来,不论他的动作多快,也难以遮掩手掌上的厚茧忽隐忽现。

“爸,我想买球鞋。”话一出口,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这藏在心底的话语,怎就脱口而出了呢?

“这是你的梦想,你值得拥有。改天我赴圩时买给你。”父亲也没有迟疑。

知子莫若父。父亲后来买的鞋,不仅尺寸恰到好处,而且这双球鞋完全符合我想象中的模样。

那晚,我兴奋得难以入眠。然而,夜深人静时,我真切地听到了父母的对话。

“你怎么眼都不眨一下,就把十多元的球鞋买了下来?”母亲说道。

“儿子脸皮薄,不轻易开口。你说,我怎能拒绝他?如今他又考上了城里的中学,再穷也不能穷孩子,要穿得好点,不能让孩子丢面子。”父亲咳嗽了几声。

“可是你盘算过没有,孩子进城学习后,就得要住宿费、伙食费、学杂费。”

“放心吧,昨天我卖了家里的10只鸡,5斤茶叶……”

“你就只想着孩子的面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家里的粮食都卖光了,我们吃啥……”母亲哽咽着说。

“家里不是还有番薯吗?我会煎炒蒸煮炸,保证不会挨饿。过一个星期就能采茶了,到时有了钱,我们就好好地吃上一顿大米饭。再说,咱们的儿子必定会争气,将来我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

母亲破涕为笑,而我鼻子一酸,枕巾已被泪水浸湿。

父母的一番话,仿佛具有魔力,我的心底猛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力量。我唯有将优秀化作一种习惯,才不会让父亲丢脸。幸运的是这双球鞋让我在学校大放光彩:我很快成为学校足球队的主力,在一次足球赛上,我穿着父亲买的球鞋,梅开二度斩获冠军,使我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在校运会中,1000米跑步决赛里,我穿着父亲买的球鞋,健步如飞,勇夺第一;在中段考试时,我的成绩名列前茅,当我穿着父亲买的球鞋领奖时,数千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学校领导也夸赞我德智体全面发展,既给我颁发奖状、奖品,又号召全体学生向我学习,还说一个勤奋好学的学生背后,必定有教导有方的家长。

这一切,让我短暂地飘飘然,也让我压力倍增。

一天下午放学,我在教室的阳台前看书,外边淅淅沥沥下着雨,丝丝缕缕的寒意扑面而来。我不经意地朝远方眺望,竟瞧见校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不停地在垃圾桶里翻找东西。但我没戴眼镜,不敢确认是谁。

当我返回教室去拿眼镜,阳台上的同学们顿时议论纷纷。

“快来瞧瞧那个人,又来捡饭团了!”

“真是可怜呐!”

我戴上眼镜,定睛一看,果然是父亲,深深的愧疚在我心头弥漫开来,自己当初如此懵懂无知,为了满足虚荣心,竟向父亲索要昂贵的球鞋。父亲为了让我体面地上中学,殚精竭虑,日夜操劳,甚至以拾荒维生。我再也无法忍受,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们别再说了,他是我爸爸。”

刹那间,众人的目光如一把把利剑刺向我。我顾不得理会这些,带上雨伞,快步下楼,径直奔向父亲。

“爸——爸——”

或许是长年的劳作压弯了他的脊梁,许久,父亲的背才艰难地微微直起一些,他缓缓地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我。

“你怎么来了?你的球鞋脏了,这会影响你的形象,快回去。”

“爸,您怎么不穿雨衣?在做什么呢?”我赶忙把雨伞倾向父亲,只见他浑身湿透,头发花白像罩了一层白霜,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指甲里填满了黑黑的污垢。顿时,锥心刺骨的痛楚在我心底蔓延开来。

“这么多剩饭倒掉,太可惜了。我拿回去,给鸭子吃。”父亲悄悄地把伞朝我倾斜。

寒风瑟瑟,细雨霏霏。一把充满爱意的伞在父子之间来回倾斜。

咏紫云英

□ 素兰

田头地里备艰辛,足踩云泥苦力伸。

野草齐肩怜骨格,寒花绕膝拔风尘。

禾苗厚泽丰盈碗,麦穗酬恩瑞庆民。

植绿而今滋沃土,农家喜得满园春。

明亮的季节(外一首)

霞朵

被秋光照拂的花朵

像是我涂鸦得清亮的辞赋

在一个季节与一个季节

之间徘徊,上下左右都被光拢住


那些沿街旋舞的微尘,是梦的飞屑

许多未说出来的话语

被秋光照拂,被花朵祝福

每一片花瓣都浸在光里

像花本身自有的温润气质

像爱本身自有的圣洁光芒


站在秋光里她就感到了幸福

一定有流过他心田的溪水

反复清澈了她的心田

流向她的水声又禅又魅

她的心上只剩了明亮的事

她的心上只余下温暖的人


雨的秘境

一滴雨落在我的鼻尖

三五滴飘到我衣襟

还有几滴落在我的肩膀

有一些从甬道跃上我的鞋子

更多的雨在我周围飘啊飘


怎样才能了解雨的仁慈

穿过雨的茂密森林

我揣着一颗急于探索的心

苹果树挂满了雨滴

所有的树都挂满了雨滴


有的雨滴将润泽万物

有的成了我一个人的雨滴

被我收进随身行囊

以润泽我的心灵

再润泽所有漂泊者的心灵

编辑:黄炜明

审核:练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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