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牛情未了

●黄惠珊

牛叔是我老家的邻居亲戚，他姓牛，生肖牛，家又养有耕牛，爱牛如爱子，真是牛缘啊！

我从农村到城市后，已有二十多年没见过牛叔了。昨晚接到他的电话，说他明天到梅城办点事，想顺道见见长大后的我。久违的家乡人来访，我喜出望外。琢磨着人家有心远道而来，是否要尽东道之谊请人家吃顿家常饭，思来想去不知道吃什么好。在我印象中，牛叔最喜欢吃牛肉。我脑海里浮现出牛叔二十多年前参加“大胃王”比赛的场景……那天，镇上一家“牛字辈”餐馆新开张，为了做宣传，举行了“大胃王”食牛肉丸比赛，吸引了许多人围观。只听一声口哨声响，6位大叔狼吞虎咽开始吃起牛肉丸，牛叔也在其中。在围观者的掌声与喝彩声中，在规定时间内，牛叔吃下了30个牛肉丸夺冠，获得了奖品——2斤牛肉。牛叔提着牛肉快乐回家。下午，牛叔给我家送来一大碗香喷喷的牛肉煲萝卜，是我家惬意的一次晚餐。这次牛叔来看我这小辈，我理应投其所好，请牛叔吃顿牛肉大餐。

第二天，牛叔通过导航来到了我家。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香茶以待，共话桑麻。近午，我热情邀请牛叔到提前预订的牛肉火锅店吃饭。来到火锅店门口，牛叔望了望招牌，停住了脚步，说：“我们简单吃吃便可，要么还是去吃腌面吧。”我说：“厢房早已订好了，您别客气啦。”我边说边拉牛叔入店。

我们坐好后，服务员将桌边的小火锅点燃，并将一碟碟牛肉片和丸子等食材端上桌。牛叔却皱眉头不动筷，再三强调他不吃牛肉，牛叔的态度，很使我纳闷。我只好主随客意，叫老板另炒几样客家特色菜。他两杯酒下肚，话题便多了起来。我便问起牛叔怎么不吃牛肉了？过去可是响当当的“大胃王”啊！

牛叔神态黯然，呷了一口酒，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那是十多年前，在农村耕地流转中，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已转给大户耕种了。农田成片，耕作机械化，不用牛耕田了。陪伴自己耕耘了半辈子的老黄牛，不，我已改称它‘老黄’，已无用武之地，于是考虑再三，决定忍痛割爱，将老黄送给山区里的亲戚，那边有梯田可耕。

亲戚来牵老黄的那天清早，我熬出一大桶鸡蛋粥，将老黄喂得饱饱的，这是给老黄做的最后一顿丰盛早餐。我还把它洗刷得干干净净。亲戚来牵老黄，老黄好像悟到了什么，三步一回头，哞哞哞吼叫，突然挣开绳子，跑到我面前，前膝跪地，眼里流出泪水。此情此景，我的眼睛湿润了，不忍心地对老黄说，这是让你去发挥余热，以后我会去看你的……

老黄很不情愿地被亲戚牵走了。每每望着空荡荡的牛棚，我心里都很不是滋味……过了几天，我去了省城儿子家小住。亲戚有一次电话里说，老黄去了他家后，水土不服，三天不吃不喝，叫兽医看了几回，也不见好转，不得已只好将老黄卖给了牛贩子……

话到动情处，牛叔又呷了口酒，接着说：“我悔恨自己，当初不应该将陪了半辈子的老黄送走，我犯了一个大错！自那以后，我不再吃牛肉了，我要赎罪……”牛叔又深深地呷了口酒，唠叨地吟唱起来：“老黄牛，老黄牛，别回头，来生别做牛，老天若有眼，下辈子我们做朋友……”牛叔已醉醺醺的……

人牛情未了呀！牛叔伤感的回忆令人心酸，牛叔对老黄的眷恋之情令人感动。酒不醉人人自醉，仿佛眼前盘里的牛肉片，是从牛叔那头老黄牛身上痛割下来的，换谁都不忍下箸了！

我吩咐店员，将牛肉退回给了老板……

牛是有灵性的动物！在动物界中，牛的品格高尚无比，吃草耕田，任劳任怨，不贪不占，比一些人都要强多几倍！

种姜受教

●曾向红

——为什么我会喜欢农村的人和事？因为朴实纯粹的人情滋养了我的热情。

周末安排一天回娘家，我们夫妻俩一般会先绕道到自己的老家，虽然家里没人住，也要去开开门，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房前屋后走走看看。今日，老家阴天，前两天的春雨把门前的桃树梨树枇杷树，桂花芭乐柠檬树等，都滋润得叶子油亮，清清爽爽的，看着心欢。离出发去娘家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各自选了一些事情去做，丈夫拿着扫帚在门前扫树叶，我心血来潮，决定趁着春光整理一下年前锄好的菜地，种一垄姜。说干就干，我沿着围墙裁剪着这块土地，起了条七字形的垄，把一块正方形的地裁得仅剩一个小长方形，我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感觉很大气，反正其余空地也不知道种什么，就当作路吧。

准备在垄上挖几个小坑，把姜种了。这时，在家养老的华叔来了，问起原委，马上用他的经验指点我，“不是这样种的，姜要种在垄中间挖出的一条槽上，槽要深。”“啊！要那么深？！不是等姜长出来后往苗上培土就可以吗？”“不是的。”我懂了，因为姜在生长时会不断分叉不断长个的。于是，我开始在垄中间往外刨泥，使垄上形成一条“V”形的槽。华叔在旁边指点着，说这样比原来好多了，要注意垄两端的槽要挖深一些，以免下雨后槽里积水。哦，真的是有学问！

这时，住在一公里外的阿涛堂叔路过，说看到我这个教书先生举着锄头想种地，凑近来看看。华叔说，你涛叔更有经验。果然，涛叔对刚才的“V”形槽表现出不满意的样子，干脆拿过我的锄头示范起来。他踩在垄上，在“V”形槽上再挖出一段长方形的槽，还去地表面上刮了几锄细碎的、有肥料的土放在落种的地方，脚上皮凉鞋都弄得满是泥土。他还提醒槽两边要踩结实一点，以后下雨就不会把垄弄塌了，还更好接受培土。我照着他的样子努力地挖槽，涛叔在旁边教导关于放种的间距、防水、防冻的知识，真是给我上了一堂种姜的专业课，我听得很专心，挖槽也挖得很吃力。这时，他又抢过锄头说：“我来，你左边不顺手，我帮你挖掉这一边。等下你做另一边时就把泥刨到那边去，苗长出来后拥土时就两边都有土可拥了。”

我说生产生活处处都有学问，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种姜，感谢两位叔。涛叔挥舞着锄头，笑着说：“你是握粉笔的，肯定不了解种庄稼的事，我本来就是种田人，也握不住你那粉笔。”华叔说：“‘清明芋头谷雨姜’‘正月冻死牛，二月冻死马，三月冻死耕田侪’。现在还不到春分，才农历二月十六，天气还会反反复复冷热交替的，姜种早了，还要保护好来。”见我放了姜种后，两位叔说最好是寻把稻草来用。“都没有耕田，哪有稻草？”华叔出了个主意：“你问飞英婶去，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呵呵，好！好！”于是两位叔带着我去婶的地里，果真有一堆稻草。涛叔说我打电话问就好了，他来帮我拿稻草。婶在电话里是满口应承，“你用，你用，随便用。等会我摘几把小菜送给你。”等我打完电话，涛叔已经帮我把稻草铺到槽里面去了。刚种的姜就像刚落地的娃娃，需要保暖，这草就如她的襁褓，刚种的姜也不宜施肥，她还没有发芽长大，像娃娃一样还不能吸收太复杂的营养。种好后，在他俩的建议并帮忙下，我和丈夫找来了尼龙纸、塑料片等避水的东西，把整条垄盖住。然后坐下来喝茶，聊了一会就各自走了。

种姜的全过程，我收获多多，庄稼生长之理，孩子养育之理，长辈关爱之情，理礼皆收，心动感动。柳宗元笔下《种树郭橐驼传》中说：“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庄子》中庖丁言“依乎天理”，亦是顺其自然之谓也。姜一斤才几块钱，作为做菜的佐料，也并非需要很多，下地种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上班时长期脑力劳动，周末做做体力活，不时回来看看自己种的作物发芽长大，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种姜的过程中，聆听教诲，与本性敦厚的亲友们交往，接点地气，感受热情，像小学生一样接受长辈的教诲，我心满意足。这，不就是顺服我天性之举么？

桐雪书

●钟秋

曾经听得一句歌词：总有人间一两风，填我十万八千梦。此歌词化用了袁枚的“人间一两风，吹我十万八千梦”之句；能与之互诉衷肠的莫过于刘攽的诗句：“唯有南风旧相识，偷开门户又翻书。”谷雨已过，立夏临近，那徐徐而过的南风，不仅吹散了院中残留的苦楝花絮，也吹黄了山外一树滚圆的枇杷。然而，初夏时节，讲究的却是清新脱俗，此等身影也只有那木油桐才能匹配了。

上班途中，我早就发现了沿路的木油桐已经白簇如雪。但是，对于这种撞入眼帘的随意，我总觉得是对桐花仙姿的唐突。若为她的白玉无瑕，我就应该亲入山林，与之“桐”心“桐”行，虔诚地赴一场花开花落的盛宴。如此，方能将这场盛宴转化为我们之间的心灵之约。我记得在神光山的五彩湖边，也是有不少木油桐的。然而，我却总是嫌弃那里人来人往的足迹，糟践了满地的芬芳。只有在那岚雾浩渺的幽谷之中，我才能真正瞧见她那凌波微步的曼妙身姿。

山林从不向四季许诺，春秋自来；它也从不拒绝远道而来的客人，冬夏皆宠。桐花如雪，却不随意而开。木油桐在开花前需要先经受一次“倒春寒”的洗礼，就是农村老人俗话说的“冻桐子花”。经过我多年观察，发现老人所说竟然丝毫不差，所以说老人的经验通常能指引后辈向正确的方向前进。沿着溪涧深入，满地的雪泥鸿爪，谁又能分辨究竟是今晨的芬芳馥郁还是昨宵的满树繁华？时光无语而荏苒，百花从来有先后。当那烂漫阳光驱开缭绕云雾之时，木油桐就如同少女披上了婚纱，风波流转间，尽是笑意盈盈。挑一株花开正好的大树，驻足其下，闭目轻嗅，那花香就如笑意般从少女唇边轻荡至我的鼻尖。只需一阵清风，满树繁花便如昨夜星辰般簌簌而下，目之所及，惊心动魄。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微雨，那些款款而落的花瓣尽皆一尘不染，有些刻印着初夏的落款，有些却是描摹着春天的吻别。

木油桐花繁而不乱，一层一层，错落有致。每一层都好像一片洁白的云朵，若有清风徐来，便如仙鹤亮翅翩然欲飞。木油桐花量很大，但一朵花的花期却很短。今天开，明天落，以刹那续写永恒。因为短暂，所以堆量式地开放，以推进生命的演变。当它们坠落时往往就是最绚烂的那一刻，坠落就是它们最盛大的绽放，一朵接一朵，前仆后继，铺就了地下的“皑皑白雪”。桐花有雌有雄，枝头上那些青白相间的花苞，或许就是雄花为雌花精心编织的情书。一旦拆封，彼此便会正式坠入爱河，相约着铺满溪涧，顺流而去。雄花比较性急，才刚刚完全绽开，便急匆匆地低吼一声，整朵整朵地划线而落，坠地有声。雌花则是在收到雄花的爱意后不急不躁，矜持而不失优雅地提捏着白色长裙，随风飘飘然地降落一片花瓣。为了授粉成功，雄花数量几乎是雌花的10倍，故而看到的落花大部分都是雄花，雌花因为零散而娇羞，更多地隐匿于草丛。

若非置身于花树底下，谁又能想象它是如何把凋零变得如此唯美？花开花落，只是植物周而复始的本能。但此刻的我，宁愿相信这满地落花是专门为我倾情演绎。我远道而来，不也正是专门赴一场花开花落的盛宴吗？小时候，迷惑于“童子打桐子，桐子打童子，桐子落，童子乐”的绕舌，误将油桐当作梧桐，后来才知它们并不相关，再后来我又知道了油桐与木油桐的区别。油桐因为生长迅速又称三年桐，而木油桐则以寿命见长而被称作千年桐。

那些坠入溪涧的花瓣，有的随波东流，有的化作春泥，坠落正是繁衍的契机。那些被风带走的、被土掩埋的，终会在某场春雨里悄然苏醒，成为另一棵树的心跳，化作另一双眼眸中的飞雪。我曾以为千年桐真的可以延续千年，如今方知，千年只是一场美好祈盼，它是以千万次的坠落而堆叠成永恒。恰如人生，何须用岁月来丈量深浅，绽放就是厚实的明证。若有人问这满山桐雪为何物？我愿以这漫山飞雪为字，聚拢为书，信中写的是“古道飞雪，花开有声，梦随心飞”。此书无须邮寄，只待自己满头白发之时，挑一个凉风习习的中午，悄悄拆开细细回味，就当是曾与山川同呼吸的见证，也算是自己留给未来的一段流水飘香吧！

亲情集结号

●李小星

今年五一长假，注定是会镌刻在我记忆深处的珍贵时光。旅居广州的大姐夫妇（大姐在家中排行第二，但我们习惯叫她大姐）携外甥、外甥女、外甥孙一行五人，回乡省亲，并热情邀请娘家人相聚于风景如画的神光山下的酒店。

2日傍晚，我与大哥、二哥夫妇满怀期待地前往酒店，想象着即将与久别的亲人重逢，心中满是欢喜。稍感遗憾的是远在深圳的二姐、小弟，东莞的小妹等，以及我家的“烧火嫲”和大嫂，因家中事务未能前来参加这次聚会。

步入耄耋之年的大姐和大姐夫，虽满头华发，但精神矍铄、耳聪目明。一见到我们，他们便张开双臂，满是感慨地说道：“哎呀，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等会儿可得好好喝几杯哦！”我们迎上前去，紧紧握住大姐夫妇的手，声音里满是激动与哽咽。刹那间，问候声、欢笑声在厢房里此起彼伏，交织成一曲温馨的亲情乐章。

众人移步餐桌前落座，大姐特意坐在了我的身旁。她轻轻拉住我的手，语气里满是关切：“小弟啊，怎么感觉你瘦了？”我笑着打趣道：“可能是衣服显瘦了吧？”大姐却“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加强营养、保重身体，还和大家相约，要一起健健康康活过一百岁！

饭吃到一半，二哥悄悄放下筷子，拿出手机与远在深圳的二姐视频通话，想要和她分享聚会的热闹场景。二姐在视频那头，仔细询问着各位亲人的家庭近况，大家相互问候、送上祝福。我见状，也心领神会地拨通了旅居东莞小妹的视频电话，小妹在视频里，一一向各位亲人问候，大家互致美好祝愿。一时间，广州、深圳、东莞、兴宁四地三方连线，亲情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将聚会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仿佛我们都相聚在同一个小小的屏幕之中，再无距离阻隔。

紧接着，大姐夫举起酒杯，饱含深情地说道：“来，虽然二妹、小妹、小弟、大嫂、弟妹等没能参加聚会，让我们为他们祝福，祝各位亲人老少平安，健康幸福，生活越过越红火！干杯！”九个杯子碰撞在一起，清脆的声响在厢房里回荡。我不经意间瞥见大姐眼角闪烁着泪光，她悄悄擦去泪水，声音里满是感慨：“父母早已离开我们，三妹也已作古，我们健在的姐妹最小的都已年过花甲，见一面少一面啊。大家一定要趁着身体还硬朗，多走动、多见面，后生们更要互相帮助、加强联系，不然以后表兄弟表姐妹见了面，都认不出来了……”

欢聚的时光总觉短暂的，不知不觉到了分别的时刻，我们紧紧握手，依依不舍。大姐上车前突然转身，将我紧紧抱住，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下次聚会，一定要约齐亲人参加，一个都不能少。”我努力点点头，看着她那银白的发丝在晚风中轻轻飘动，心中泛起一阵酸楚，满是不舍……

这时，外甥、外甥女提着几个精致的礼盒和利是走到我们面前：“这是广州老字号刚出炉的鸡仔饼和曲奇饼，特意带给舅舅舅母尝鲜的。”大哥接过手信和利是，笑着打趣：“亏你们还记得我爱吃这个，没白疼你们。”这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回程的车上，大哥感慨道：“下次，我们抽时间去与大姐他们聚会吧。”二哥连忙附和：“对，是该我们主动去看望他们了。”是夜，我辗转难眠，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一个个文字闯入我的脑海，遂把它们串成一首小诗《亲情集结号》：熏风澍雨润桑麻，科技催醒姊妹花。三地亲人屏里聚，心中涌起漫天霞。

“三新”活动赋能兴宁基层文化

●王柳萍

5月4日，广东省小小说学会常务理事、兴宁籍作家钟志良携“新时代、新形态、新作品”文化活动走进兴宁市龙江建材实业有限公司《客家文谭》文学艺术创作基地，与企业职工、文学爱好者共探“实业＋文化”融合路径。

钟志良向参与者赠阅其本人创作的客家题材小小说集《野生鱼》，并开启专题讲座。他以书中“野生鱼”隐喻为引，提炼小小说创作精髓：“方寸见天地，简笔显灵魂”，结合书中工地匠人、市井小人物等篇章，剖析如何从生活细节中提炼时代精神，呼吁创作者扎根现实、守护本真。互动环节，与会人员就“生活即创作源泉”展开热烈探讨，文学与实业的共鸣贯穿全场。此次活动以小小说为纽带，将文学种子播撒至基层一线，为兴宁文化建设增添新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