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兴宁·文峰



一路狂奔

●梁彬

砰,砰,砰,星火赤着胳膊,抡起木锤,使劲往石槽里捶打,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划过。

捣碎了吗?从房间里传出了母亲的声音。

星火绕着石槽转了一圈,看了一下糍粑说,妈,可以啦。您就在床上好好休息。

母亲咳嗽了一声,说,捶打的力度和次数不够,给我狠狠地打。星火只好马上又抡起木锤,不停地捶打起来。

过了一会儿,星火看了看石槽说,这次真的可以了,已经完全糊了。

母亲说,你捶打的声音还不清脆,你的木锤还会粘上糍粑。优质的糍粑柔若无骨,丰则有余,如同一团白嫩的、有劲道的凝脂,放在砧板上,用刀使劲一切,整坨、整块的,柔而不散。你还要捶打上千次。

星火仔细一看,母亲真是神了,木锤果然还粘着一些糍粑,他又用刀切一下,糍粑又粘到刀上。星火只好继续捶打,他手指上的血泡已经破了,每打一次,都是钻心的痛。

有啥办法呢?他的高考模拟考试成绩一次比一次差,警察大学的梦想渐行渐远,他只好逃学。

母亲在东红县郊区租了一块地,种植水稻。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他来到了母亲干活的地方,只见她披着蓑衣,水珠顺着她那黝黑的脖颈滑落,一双枯枝般的手正飞舞着秧苗。星火的鼻子酸了,眼泪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良久,母亲用手撑起腰,她那拱桥般的脊背才微微直了点。她抬起头厉声说,怎么逃学了,你忘了你爸临走时的嘱咐吗?

那一幕,星火依然历历在目。父亲是一名警察,十年前的一个早晨,父亲执勤时,发现一名歹徒抢劫财物后逃逸,他一路狂奔,跑了十多里路,终于抓住了歹徒,丧心病狂的歹徒用刀疯狂刺父亲,父亲不幸逝世。父亲临走时,紧紧握住星火的手:一定要考上警察大学,成为一名警察,继续守护人民的安全。

星火说,妈,我考不上警察大学,我不读了。

母亲操起田埂上的扁担,重重地朝他身上打下来,他来不及躲闪,只听“砰砰”两下很沉闷的响声,他顿时感觉一阵剧痛,腿上也出现两条红红的瘀痕,这是母亲第一次打他。

母亲把扁担狠狠地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一晚,母亲没回来……

以前母亲让他专心读书,从不让他制作糍粑,那晚他是第一次参与全过程。

糍粑用的原料自然是母亲耕种的糯米,好山好水产好米,在东红县种出来的糯米,自然是颗粒饱满,口感软糯,味道香甜。母亲说,糯米要用柴火蒸够一天一夜,然后倒入石槽中,接着开始打糍粑。打糍粑,力度要大,速度要快。

他试着打了一下,开始觉得很好玩,但手掌很快起了血泡。

这次母亲病了,他只好硬着头皮干。经过几天的奋战,终于完成任务。他咬了一口糍粑,惊呆了,糍粑硬如石头,根本下不了口。

母亲一声叹息道,糍粑和人一样,都要千锤百炼,方能出彩。

母亲的话如同一把利剑刺向星火的胸口,他突然感觉有一阵锥心的痛。

那天下午,两个彪形大汉来到他家,有一个大胡子大声吆喝道,交货时间到了。

母亲鞠躬低声说,各位老板,真的对不起,这次被我搞砸了,一切都是我的错。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胖子抓住母亲的衣领说,如果道歉有用,还要合同干吗?按合同,十倍价格赔偿!

胖子把合同扔到地上说,给我捡起来!

母亲正准备低头去捡合同,胖子用脚把合同踩住,恶狠狠地对母亲说,给我跪下,就一笔勾销。怎么样?

母亲回头看了一下星火,她一咬牙,随后双膝缓缓跪下。

他们仰天大笑道,废物!软骨头!说完,他们扬长而去。

星火怒不可遏,拿起一根木棒,朝他们追去。

母亲死死地拉住他说,你那么冲动,能解决问题吗?你要冷静!你一定要争气!

星火捏紧拳头,哭着说,我想返校读书。可是,我已经错过了高考报名时间。

母亲抚摸着他的头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你可知那天我没回家去哪里了?

星火问,去哪里了?

母亲说,那天,我一路狂奔,跑到你学校,悄悄给你报名了。你返校后,只管努力,家里有我顶着,不会塌下来。

霎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星火的心底泛起,他拿起书包,如同脱缰的野马,往学校一路狂奔,一颗颗砂砾,从他的脚下弹跳到水田里,如同泛起的一串串音符。

母亲看着儿子远去的身影,嘀咕道,苦肉计就是好,可惜是浪费了一些糍粑。

他开始喜欢缓慢的事物(外三首)

●张标

大病初愈后,习惯用慢火熬制中药

喜欢独自一人,在公园漫步两个小时

偶尔靠在床头,刷刷抖音

唱一些舒缓的客家山歌

阳台上,很久没打理的石榴

用迟钝的剪刀,修去不安分的枝丫

给乌龟喂食,看它懒洋洋地享受阳光

在浅水中打盹

载他去钓鱼

途经新建的高铁时,他却叹了口气

说好怀念以前的绿皮火车

说这话的时候

我开始慢慢减缓了车速

水珠

女儿咦的一声,才注意到它

这是在乡下,它偏居于一朵芋叶

怀抱阳光,渺小而孤独

当我放轻脚步靠近时

它在风中微微颤栗,不知是胆怯还是惊喜

我下意识伸出手,担心它在圆滑的世道

站不稳脚跟,掉落下来

但又担心它嫌弃自己的手,并不干净

迟疑中,它跌落软泥

刚好用了一只蝴蝶从花丛折返的

十分之一时间

父亲的战斗

洪水撤退后

只剩下一排排阵亡的烟叶

伏倒在地

父亲伫立在潮湿中

神色凝重

他弯下腰身,插种薯苗时

像一位收拾遗物的将士

暮色掩护下,他要尽快重整队伍

并计划在秋天的深山

展开下一轮攻势

行囊

妻子新买的行李箱

隔夜填满了我的衣物,出发前

她再三提醒,确保已带好身份证

正要赶车

病后初愈的父亲急忙跑下楼

将一盒感冒药,连同服用的叮嘱

塞进我的行囊

人在惠州,感冒还未好尽

打开那盒胶囊

细碎的黄色颗粒,被糖衣包裹

我久久凝视,又轻轻

放了回去

萃树人影

●宋国文 \ 绘于宁江公园

时光深处的怀念

●梁心仪

祖父下葬那天,正是春寒料峭的三月,阵阵寒意被温暖的阳光吞噬。一阵阵风掠过树林,发出哗哗的响声,阳光洒落在大地上,细碎的光影在林中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哀悼的气息,沐浴在阳光里,我心底却感到阵阵寒意。送行的队伍很是安静,我在人群中缓慢行走着,脑海里满是祖父的身影。记忆中,祖父的身子骨还硬朗时,爱往山里跑,打理他在山上种植的果树。晨曦中进山,暮色中归来,回来时手上拿着鲜艳的花束,说是要送给祖母。祖母确实很开心,接过花束就将其安插在花瓶里。七八岁的我也爱跟着祖父进山,他在山上除草,我就在山下的小溪边玩水抓鱼摸虾。

送别祖父后回到家中,看着有些空荡的房子,我顿觉恍若隔世。旧物是记忆的器皿,那些祖父生前用过的物件弥漫着他独有的气息,挥之不去。环顾四周,那个专属于祖父的躺椅不再咯吱咯吱地响了,那抹祖父独有的和蔼笑容如今只存在于我的记忆以及泛黄的旧相片里。我拿起相框,照片里祖父抱着正在哇哇大哭的我,笑得很开心。那时的祖父还算健壮,没被病痛折腾成皮包骨模样。祖父是死于食道癌晚期。祖父幼时经历过饥荒,因此在饮食方面,他不爱等。茶水冲泡好后,还是很滚烫时,他就急匆匆地倒进杯子,就着热喝上一口。吃饭也是,饭碗还是很烫手时,他就已经将米饭吃空了大半。这种喝烫茶、吃烫食的坏习惯我们不是没有进行过纠正,但他很难戒掉。

时光流逝,我们似乎都习惯了没有祖父的日子,可事实并非如此。祖父逝去所带来的伤似乎无法完全愈合。就像伤口愈合时带来的瘙痒,让人忍不住去挠,挠完以后伤口破损,又重新愈合,反反复复,伤口成疤,刺疼梗在心头,不上不下。

一次午夜醒来,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映射在我脸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许久,我起身走到客厅准备倒杯水喝,却听见隐隐的哭泣声。是祖母房间传出来的。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站房门前,听见祖母在哭,哭声落在我心尖。

祖父最初确诊时,我很害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是祖母在安慰我,她很乐观地安慰我。我知道,她的难过不比我少,但她还是劝慰我让我看开点,可实际上她自己却一点也没看开。吃饭时,她总是习惯性地多拿一双筷子,怔愣了几秒后又把多出来的筷子放回碗柜。客厅里摆在柜子上的相框,祖母总爱把它们捧在手心,然后细细抚摸祖父的身影。

回到房间后,我彻底清醒了。我也想祖父了,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的笑容,想念他的一切。

隐匿的悲伤在每个家人身上蔓延,姐姐打开冰箱拿午饭所需的青菜,在关上冰箱门的那一刻,冰箱门合不上,她检查了一遍冰箱发现没什么问题,于是又再次合上,还是不行,她又检查了一次,依旧是关不上门,循环了几次,她崩溃了。我走到她身边时,她终于粗暴地把门合上了。她哭红了眼睛着对我说,如果爷爷在的话,第一次检查就会发现问题所在了。事后我们重新买了一台冰箱,但那时的绝望与无助仍环绕在我们的心脏里,缠绵于呼吸中,它无处不在。我这才明白,祖父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并非雨过天晴就会好转,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祖父离去多年,我再次拿起了祖父与我的合照,泛黄的相片,祖父站在里面,而我站在外面。

老屋今年九十九

●曾向红

今年国庆期间,趁着乡亲返乡的机会,一群50多岁的“年轻人”延续往年惯例,在老屋为宗亲长辈办一场简约的敬老宴,用行动迎接即将到来的重阳节。

一大早,住在附近的,或先回了老家的婶娘妯娌们,忙着打扫屋子,洗桌抹凳,摆好茶果,迎接陆续从县城、珠三角回家的“屋夸人”。十点多,茶室已经坐满了人,大家嘘寒问暖,互问家庭发展情况。一群熟悉又生疏的自家人,有的是在老屋里住过大半辈子,后搬到附近楼房的;有的是做爷爷奶奶了,到广州深圳帮孩子带孩子的;有的是从老屋考上大学,直接在城里工作安家的;有的是从老屋出外打拼,在广州深圳定居的……细细一看,常居住在老屋附近“屋夸人”也只有七八个老人了,老的九十多,小一点的六十多,围坐一起,大都显苍老了,四十多岁的堂弟算是参加者中最年轻的了。这次聚会,应算是一群老人在提前过重阳节吧。

老屋重修后焕然一新,盖上新式的瓦,加个瓦檐,又装上灯带把正方的屋体轮廓勾勒出来,逢年过节还在门前池塘拉起了彩带,彩带上小旗招展,很是喜庆。可惜平时没有人居住,偶有住在附近的人或回乡的人来老屋转悠一下,才显得有点人气。

大家动手搬出以前置办好的炊具碗碟,提前购置了食材,煮饭做菜,由一个热心的堂叔主厨,其他人打下手,分工合作,有说有笑,一时间,九九重阳九样菜色,焖煲蒸炒煎,猪牛鸡鸭羊,红绿黄白褐,酸甜咸辣鲜,色香味俱全。三桌“屋夸人”,亲切围坐,用酒和饮料传达敬意爱意,送祝福,感觉亲亲的、暖暖的。“明年老屋一百周年了。”同桌的堂弟说。是啊,听老人们说过,当年,老屋也是风光无限,三厅两井四正的房子,由多个小单元构成,高大堂皇。正门的门楣上浮刻着“崧嶽围”,崧,嶽,都是大山高山。门联“崧高眺万里,嶽峻览全球”,更让人觉得霸气,据说这是老屋建设者,我辈的曾祖父——曾公汉君起的屋名和拟的对联,很有视野,很有高度,他旨在教育子孙后代要放眼全球,志在四方。他早年曾过南洋算命测字,教授武功,做响了“梅江相士曾汉君”的名声,赚钱回家建这个大房子,娶有四房太太,屋子分给妻儿和兄弟叔侄,大方无私心。

老屋今年九十九,历经一个世纪,住过三四代人,想象一下,早年屋子多家入住,上家下灶,热热闹闹;然后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丁鼎盛;后来,高考政策放开,老屋出了不少大学生;改革开放后,出外务工的也慢慢多了;就是在家务农的人,也都盖起了楼房,搬离了老屋……

这不由得联想起我们客家人的祖先多次迁徙,从中原逐步搬迁到梅州,筚路蓝缕,建设家园。如今,在社会进步的大潮中,客家人又由山里向城市搬迁,成了大城市的客家人。也许将来,他们的子孙与故乡的联系就只剩在籍贯上填写“梅州”“兴宁”了。人的一生,多像蒲公英的一生啊!在母体上长大后,就会撑起母亲送给他的降落伞,随风飘飞,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周而复始。又有谁能阻挡种子随风飘散的步伐呢?

老屋今年九十九,在这九十九年里,有九十八年是一直都住着人的,当去年七月份住在老屋的英婆驾鹤西去之后,老屋里就难见炊烟升起了。庆幸“屋夸人”一召集就能坐在一起,简单的敬老宴,热闹有温情,是大家对亲情的眷恋,是老屋孝亲敬老、淳朴民风的传承。

在社会进步的大潮中,当进城的脚步凋零了故乡,无情的现实收购了淳朴,疏远隔离淡化了亲情时,老屋,像个留守老人,企盼子孙后代奋发有为走出家门,独自承受着儿女们远走高飞的寂寞。老屋,又像大树的根基,也是儿女们远眺万里的立足点;老屋,是“屋夸人”生命的摇篮,是“屋夸人”的精神家园,更是“屋夸人”共同的根,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啊!远行的人们啊,别忘了时时反哺、浇灌。

兴宁作协受邀参加兴宁市政校企村产业活动

本报讯 为更好落实广东省“百千万工程”精神和广东省委“1310”具体部署,12月1日,兴宁市作家协会受邀参加兴宁市政校企村产业与人才振兴交流会暨坪洋湖农业“红色往事,绿色未来”“助力百千万,共筑同心园”红米水稻庆丰收乡村振兴在行动系列活动。

活动包括在兴宁市乡村振兴人才驿站举行政校企村户交流会,参与大坪镇坪洋湖大东村红米稻种植区红米稻收割仪式,参观大坪镇坪洋湖坪联村八仙山酒窖,调研叶塘镇叶南渔村的葡萄园、漉菜厂和亲子乐园等。

目睹乡村文明焕发新气象,代表兴宁作协参会的副会长黄永平表示,兴宁作家协会将弘扬新风正气,用健康向上的文艺作品陶冶情操、启迪心智、引领风尚,奋笔书写兴宁故事、传播好兴宁声音,展现真实、立体、全面的兴宁形象,提高兴宁文化软实力和影响力,为百千万工程赋能助力。

撰文:琳琅

编辑:李舒宇 曾颖(实习)

审核:蔡颜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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