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别

●曹春青

她走了，无声无息地，跟来时的热烈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站在门后，像从前迎接她到来那样，盯着紧闭的门，下一秒，门锁便发出了“滴”的一声，她丢下手中推着的绿色行李箱，笑靥如花旋进门。又仿佛是风把她推了进来，推进他的怀里。他想狠狠搂住她，紧紧箍在怀里，永不放开。

他坐在阳台上那把她专属的折叠小椅，被她摧残了四年的小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小茶几上放着迷你茶盘，上面整齐地码着两个杯子、一把茶壶、一块干净的小抹布。——当初他嫌喝茶麻烦又占空间，极力反对，认为泡茶只要往大玻璃缸里丢一把茶叶，开水一冲就完事了。她不，她搂着他的脖子，噘着嘴，身子左右摇晃着撒娇：买嘛，买嘛，人家要跟你坐在阳台上喝茶嘛。他无奈又心甘情愿妥协：买买买！立刻买！之后每次饭后扔垃圾、散步归来，两个人围着小茶几相对而坐，她不厌其烦地煮热水、烫茶壶、烫杯子、洗茶叶，等繁琐的准备工作结束，滚烫的开水冲泡开碧绿的茶叶，狭窄逼仄的阳台瞬间浸润了春天的味道。潮湿的广州，听着外面的细雨，氤氲的雾气迷蒙了阳台玻璃，甚有意思。喝一口茶，她故意咂巴着嘴，朝玻璃上哈气，幼稚地在玻璃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名字被雾气覆盖，慢慢消去。

她对自己的要求高。搞卫生，从茶杯到地板到角角落落，总要擦拭得干干净净、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能错也不能乱。工作中，定下销售目标定要想尽一切办法达成，绝不轻言放弃。瘦身时，立下苛刻的目标，严格执行营养餐加运动计划，运动不能少一个动作，甜食更是绝不沾口，自律得可怕。

对他却很放纵：做菜随意也好、洗碗潦草也罢，她总会等他快完成时从身后环抱着他的腰，探头闻着刚出锅装盘的菜：“哇，太香了！你用了什么秘方吗？为什么炒出来的菜颜色那么好看又那么香呢？等下我要干满满一碗饭！”抑或是蹭蹭他的后背，喃喃自语：“你洗碗比我洗得干净多了诶，你听这摩擦的声音呀，你是怎么洗的呢？为什么我做不到这么好呢？”——夸得他飘飘欲仙，愈干愈起劲。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忍不住感叹她的好品德：严以律己，宽以待人。

衣柜里挂着她的各款衣服：夏天的白T恤、冬天的棕色风衣，秋天的针织外套，还有那条春天才穿的白色长裙，上一次穿还是樱花盛开的时候。上面似有似无留着她独特的味道，那不是洗衣液，也不是洗发水。他时常在半夜惊醒，将头埋进衣柜，恍惚间闻到了她的体香。夏天的周末，他照着她的样子，把衣服一件件拿出去在阳光下暴晒，黄昏里收回来都是太阳的味道，她说：这是淡淡的快乐味道。

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合影，相片中她俏皮地比着剪刀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咧着嘴笑得不要钱似的。她曾说过：这么严肃的你，得亏遇上我，不然你的人生该多无趣呀。遇上她，他爱上给她拍照，却总拍不好。她找视频教程给他学习，再去实践。终于那个春天的樱花树下，他给一袭白裙子的她拍出一张勉强能看的照片，她接过来看后兴高采烈地蹦跳着：你看，你看，这张拍得特别好！拍得我特别瘦，你把我独有的气质都给抓拍出来了，你怎么学习能力那么强呢？学霸，你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学霸！以后你就是我的御用摄影大师了。快发给我，我要发朋友圈！——他又在她的声声夸赞中昏了头，迷糊间觉得好像自己啥都行。暗下决心，要用心学好拍照，更要用心爱她。

她好像从不抱怨也不会唉声叹气，遇到难题先找解决办法。等问题解决后，她会告诉他，她也会难过也会彷徨的，但是都没有解决问题重要。如此情绪稳定的她让他总觉得心绪安宁，凡事都喜欢向她袒露心声。

书架上摆着的大部分是她已经读完的书，她读书种类五花八门、包罗万象，从心理学到散文到人文历史到中医到哲学。碰到有意思的书，她会读上三遍甚至四遍，在文字底下加横线，在段落旁边批注感悟，读到特别喜欢的句子还会抄写下来。他曾笑她是古代人，傻乎乎地像小学生般做笔记。在一次他的大学同学聚餐中，一向在外人面前沉寂的她不经意接过话茬，行云流水般引用书中一段故事，穿插几句经典的古诗词，妙语连珠吐出自己的感悟，赢得在场的同学纷纷侧目，连连鼓掌，七嘴八舌羡慕他拥有这么有才华的女朋友。他也宠溺地看着做娇羞状装小白兔给他夹菜的她，好奇这个女子身上还有多少宝藏待他挖掘。她怎么能活得这么独立自主、冷静果决、通透善良还恣意多彩。

她以各种姿态出现在家里：看书时钻进他的臂弯，累了趴在他的后背、手却不安分地伸进衣服下摆抚摸他的腹肌，吃饭时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电影时双脚塞在他怀里，洗澡时欢快地唱着歌，欢爱时弓着腰在他的身下发出猫一样的呻吟声……

她总是很容易满足：一句话能让她咯咯笑半天，一口食物能让她幸福感爆棚，一个深吻也能让她无比陶醉。她像他的太阳暖暖地照耀着他，给他充足的能量，让他无惧生活的困境。

他日复一日过着这样的日子：下班回到家做两道菜，摆两副碗筷，饭后收拾干净、下楼扔垃圾、散步，回来在阳台上喝茶，每次倒两杯。喝完像她在的时候一样，收拾得干干净净、码得整整齐齐。

她一直在他的微信里置顶，留在界面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她一向欢快的文字：我飞啦。很快就到你身边了，等我等我！——那天周一门诊，他遇到一个胡搅蛮缠的病人，趁着上洗手间空当给她微信留言几句牢骚。按照计划半个月回一趟家的她立刻改签机票，将周三回广州的计划提前到周一，那一刻只想飞奔到他的身边给他安抚。忙完看到消息的他又高兴又内疚，这世上，只有她能将他治愈。

春天的一场空难，让她永远留在了那片湿漉漉的山里。

她走了，他却永远走不出来了。

等雨

●肖鹏

雨迟迟不来。

手机里的天气预报连着两天显示有雨，天空却始终只是阴沉着，像一块发霉的蓝布，罩在围龙屋斑驳的瓦檐上。老屋里的老阿婆说，这样的雨，像极了客家山歌里唱的那个“等郎妹”，总是让人等得心焦。九十岁的黄阿太坐在花胎的石板上，用布满老人斑的手比划着：“去年六月十六日那场暴雨，雨水横打进天井，打得祖宗牌位啪啪响，还把祠堂门口鱼塘里的鱼都冲走了。”她头上别着的银簪在昏暗的堂屋里闪着微光‌。

张叔蹲在田埂边，粗糙的手指捻着开始干裂的泥土，客家蓝布衫的后背渗出一圈汗渍。“再不落雨，禾苗都快渴死咯。”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从腰间掏出塑料烟盒，眼神里掠过一丝焦虑。虽然天色越来越暗，但阡陌纵横上的行人未见匆匆，反倒放慢脚步，享受着片刻的凉爽。

雨，原本是山川河流的补充，是林木花草的营养。在人间，雨是诗人的浪漫，农人的希望。到了闷热的夏天，雨却成了人们的渴望，想借助它来洗涤炎热，清爽心灵。无奈，如今的雨水早已不再干净，和人心一样。

我骑着摩托车来到圩市，想在雨前多买点菜。“阿哥，来碗清补凉解解暑么？”卖仙人粄的阿嫂打开装着冰镇清补凉的保温桶，碗里的清凉混着雨前的闷热。我买了苦瓜、豆角和一把水灵灵的空心菜，塑料袋发出窸窣的声响。

雨终于来了。先是零星几滴打在摩托车的后视镜上，画出一条线。通往学校的斜坡路上，刚放学的小孩坐在阿爸的摩托车后座，把脸贴在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后背上。雨点“噼啪”地打在他的粉色雨衣上，像一群调皮的精灵在撩拨着小孩。小区里的狗儿被主人勒着脖子往回拽，发出不情愿的呜咽。

雨越下越大。张叔仍旧还在田埂上站着，雨水顺着斗笠滴在那件褪色的雨衣上。他弯腰扶起一株倒伏的禾苗，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新生儿包裹被角。“落透咯，三日唔使（不用）再灌水。”他洪钟般的声音和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在雨雾中荡开。

回到家，我换上干爽的苎麻衫。站在阳台上，远处山脚下，那座古老的围龙屋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水墨画。楼下传来摩托车的喇叭声，低头看时，两个孩子正麻利地滑下摩托车，在大人的帮助下转身脱下雨衣，背上的书包上被雨水淋湿后颜色变得更加深了。

雨幕中，儿时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时候的雨下得毫无章法，我们这些野孩子却最懂雨。晒谷坪上的积水洼就是天然的游乐场，我们脱了鞋袜赤脚踩水，故意把水花溅得老高。阿强最会模仿青蛙叫，每当他鼓起腮帮子“呱——”的一声，同时，右脚扫出一片水花，他略带滑稽的动作总能引来一阵哄笑。小斌总是小心翼翼地踩着我的影子走，说这样就不会湿了鞋。我们唱着“落雨天，水浸间”，稚嫩的童声混着雨声，在围屋的屋檐下回荡。

阿婆站在廊下呵斥：“莫搞湿衫裤！”可我知道，她转身就会从灶膛里扒出几条烤红薯，或是端来一碗滚烫的葱姜茶。茶里的姜丝切得极细，红糖化得刚刚好。我们捧着粗瓷碗，热气熏得双眼迷糊，却舍不得放下。

山，阻拦不住雨；雨，可以在山上撒欢。密密麻麻的雨滴迫不及待地从天空跃下，一头扎进茂密的树冠。它们在树叶上蹦跳，溅起细碎的浪花；接着，顺着枝干滑落，有的在半路上被风一吹，转个圈，又跌进另一丛绿叶中。不比在山林中的肆意快活，城市的钢筋混凝土如一张密不透风的铁网，禁锢着雨的自由，雨只好在一栋栋高楼之间寻找生存的缝隙，或沿着早已规划铺设好的下水道依势而行。

我心中竟然油然而生一些想法：雨终究还会来的！或大或小，淹不淹街道，冲不冲良田，尚不得知。既然如此，何不让雨来得更猛烈些？洗一洗马路两旁弥漫着汽车浑浊尾气的绿化树木，冲一冲地面上高压洒水车也冲不去的泥垢，浇一浇小区里被人工伪造成自然的绿地。只是，现实的炽烈令我变得冷血，剩下的那份热，只有对日复一日吃喝拉撒的执念。

雨依然在下，不急不缓。

书香点缀流年

●苑畅

花有花香，茶有茶香，而我喜欢书香。在我们家里，书，触手可及。书柜里、写字台、电脑桌、茶几上、枕头边，每个角落几乎都能见到书的踪迹。书的品种也是五花八门，有工具书、外文书、年鉴手册、历史名著、文学作品、百科全书、期刊等，涵盖了文学类、社科类、文史类、法律类、生活类、教科类等多个领域。我爱读书的程度几乎可以用“废寝忘食”来形容。每天晚上睡觉前看书早已成为我的一种习惯，只要不看书，我就睡不着，好像美酒摇曳杯中，酒香在唇齿间缭绕，可就是喝不着一样，心里总是痒痒的。

少年时家境贫寒，生活挺不容易的，父母却经常教育我：“要发奋读书，书中有光明，有真理，有大千世界。”我对学海书山颇为神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鲁迅先生曾希望能有“数年粮食，一屋图书”，以供自己从容治学。我固然不敢比附鲁迅先生的成就，却同样染上了读书之瘾。走进书山“进山寻妙句，攀壁觅雄词”，沉醉其中，乐此不疲。参加工作后，更是与书结下了不解之缘，不断地读书、买书、藏书，至今，我的藏书有五千多册，凡是到过我家的人都会被我的藏书震撼，书房、客厅满墙都是书柜，满满当当全都是书，就像被书的海洋淹没了似的。

在我的童年世界里，童话是书香的味道，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每当夜幕降临，我总会依偎在妈妈怀里，缠着妈妈讲童话故事。在那些温馨而又略带奇幻的故事里，有英勇无畏的小矮人、纯洁善良的白雪公主、机智狡黠的狐狸或者身处逆境却永不放弃的小孩。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充满神秘与奇幻的世界，在那里，善良总会战胜邪恶，美好总会如期而至。这种朴素的正义观和乐观精神如同一颗颗种子，播撒在我幼小的心田，萌生出对真善美的向往。

随着时光流逝，书香变成了文学经典的墨香。我开始更多地接触书籍，从诗词歌赋到经史子集，从散文小品到哲学巨著。每一本书都像是一位智者，它能够给我们带来无尽的智慧和启示。书香中，我领略了古今中外的风土人情，感受了人性的复杂与美好，每一本书都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在那里，我沉醉于唐诗宋词的韵律之美，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沉郁、苏轼的豁达、李清照的婉约，都让我如痴如醉，欲罢不能；在那里，我沉醉在《红楼梦》的繁华与落败中，感叹着宝黛之间的情深缘浅；在那里，我漫步在《西游记》的奇幻世界里，惊叹于唐僧师徒的坚韧与智慧；在那里，我走进了世界名著的殿堂，《简·爱》让我看到了一个敢于追求平等与尊严的女性形象，她的坚韧与勇敢激励着我在面对生活的困难时永不退缩……书页翻动间，那淡淡的墨香便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淌进我的心田，默默地滋润着我干涸的灵魂。

阅读和写作就像互相打气的搭档，书看得多了，手自然就会痒想写点啥，笔端自然流畅如神。我从小就有一个作家梦，参加工作后一直笔耕不辍，不断有文章见诸报端。我深深体会到读书悦己，读书怡情，有书相伴，人生无憾。在我看来，难过时，读书让我们快乐；孤独时，读书让我们充实；失意时，读书让我们乐观；烦躁时，读书能让我们平静；写作不顺利时，读书可以指引方向。我读书写作没有功利化的目的，目的很纯粹，就是因为我喜欢，里面太有乐子了。我不吸烟不喝酒，不打麻将不赌博，业余爱好就三个：读书、写作和散步。

读书带给我无尽的好处，广博的知识修养、睿智的敏捷思维、高尚的品德情操……甚至我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拜读书所赐。当然我认为读书给我带来的最重要的好处就是：快乐、成长与成功的阶梯。当你还在无聊空虚中浑浑噩噩、茫然失措时，我在遨游书海，笔耕不辍，乐趣无穷。读书更让我从幼稚走向成熟，从感性走向理性，从单纯走向睿智，从平淡走向精彩。

我有一个值得骄傲和自豪的市级荣誉——十佳书香家庭。妻子是一名教师，在家人耳濡目染的熏陶下，女儿也走上书香教育之路。多年来，我们一家都在为组建一个充满浓郁书香的门第，构建一个充满读书氛围的家庭，实现自己的读书目标而努力着。

高尔基曾言：“书，是人类智慧的阶梯，引领我们不断攀升。”莎士比亚则比喻书为“人类的营养品”，滋养心灵，丰富精神世界。而在我看来，书籍好比一架梯子，能帮助我们攀登知识的巅峰；书籍如同一把钥匙，能开启我们心灵的智慧之窗。

如今回首匆匆流年，庆幸身边始终有书香萦绕。锦瑟年华，好书相伴，一角茅檐罩清梦，一生最爱读好书。此一生，唯愿书香浸润，笔端流云。

懊悔

●林东

丘叔的孙子小宝在幼儿园读中班。隔代亲也体现在了这对祖孙身上，只要小宝有要求，丘叔总会尽量满足。

手机如今成了男女老幼的最爱，小宝也不例外。出门打工的儿子儿媳每次回来都会嘱咐丘叔，不要把手机给小宝玩，但丘叔在小宝的缠闹下，也还是每天会让其玩一阵子。

这天是星期日。吃过晚饭，小宝又翻看起手机来，看着看着莫名地笑起来。一旁看电视的丘叔凑过头去，见手机视频中有十多位小朋友排着队，边走边呼喊：“中班中班，遥遥领先！”这些小朋友应该是某地幼儿园读中班的，好像幼儿园将要开展什么班级间的游戏竞赛，中班老师竞赛前拟了这么的鼓动口号。队伍领头的小男孩最出彩，左手插在裤兜，边走边挥着右拳呼喊，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逗人发笑。

丘叔看着也暗暗发笑，他想，这小宝的虚荣心也是够强的，视频中的“中班”就让他兴奋成这个样子！这时，小宝抬头问：“爷爷，中班是遥遥领先，那大班该怎么喊呀？”丘叔想，该让小宝更开心些，便说：“大班肯定比不上中班了，是笨班吧。”聪明的小宝听后立即拍掌和着视频中相同的节奏喊道：“大班大班，笨班笨班！”

第二天是星期一，吃过早饭，小宝被十里外的圩镇幼儿园校车接去上学了。

傍晚，小宝被车送了回来。一下车，丘叔就见他很不高兴，好像刚哭过，忙问：“小宝怎么啦？怎么这么不高兴？”随车负责接送幼儿的张老师忙解释说：“丘叔叔，是这样的，刚才小宝在园内排队候车的时候，带着同班的几位小朋友，一直嘲笑旁边候车的大班小朋友，说他们是‘笨班’，惹得大班小朋友不高兴。其中有位小朋友将小宝的书包抢过去丢在地上，还踩了一脚，小宝哭了。我们已经批评教育了那位大班小朋友。对不起了丘叔叔，都怪我们没有照看仔细！”

丘叔听后心头一紧，忙说：“没关系的，小孩子间吵闹动个手什么的，都很正常。”

与张老师道别后，他责骂起自己来：“真是老糊涂了！昨晚怎么可以那样教小宝说人家大班呢！”

诗歌

风的方向（外一首）

□凌贵荣

最后的冰挂爬上枝头时

风正把去年的日历掀得哗哗作响

像山上那些

永远缝补不完的沟壑

正月的大地在等候一场痉挛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里

有人用陶罐收集北方吹来的寒冷

而候鸟的翅膀开始划开

紧缩的河道

我数着屋檐角上的冰挂

它们正在风里生长出透明的圆圈

一粒蒲公英种子卡在石缝中

它的绒毛上沾满

整个冬天的方向

风在雕刻山峦的时候

也雕着我的掌纹

那些被风沙磨亮的山体

突然涌出娘酒般滚烫的月光

树叶在午夜掉落地上

旧门环与星辰相撞的瞬间

我看见时间裂开新鲜的豁口

该把草籽装进陶瓮了

让风穿过它空荡荡的腹部

像穿过南岭最后的关隘

当第一粒嫩芽顶开冻土

整个大地都会弓起脊背

而风会吹散所有倒春寒的犹豫

像吹散去年那场

迟迟未落的雪

空气中飘浮的尘埃

被风撕裂时

有人正在打磨时光

我撞上拐角处生锈的齿轮，发出钝响

跌落在指纹断裂处

像模糊的等高线

桌上的白瓷杯第三次结冰

指纹在考勤表上长出老茧

桌子的裂缝里

飘浮着二十三个未启封的清晨

保持着牛奶的保质期

直到某个阴天压弯窗棂时

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发芽——

那些被碾碎的棱角

正在水泥地毛细血管深处

长出褐色的根系

此刻，我必须倒着走进沙尘暴

让所有悬浮的纪元

在胸腔里结晶

成为南台卧佛的某块岩石

沉默的胚芽

等待一双手

将我的沉默

雕成朝圣者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