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平远·程乡

老 屋

●姚良明

01

老屋逃不脱岁月魔咒,老态龙钟,静悄悄地蛰伏在四周高大的民居之中。

而我总感觉老屋很有灵性。每每回来,都能窥见老屋的笑脸。靠近村道的横屋天井长着一株茂盛的簕杜鹃,蔓延的枝叶覆盖了一片瓦面,一簇簇紫红色的花朵伸向天空。远远望去,如同一位耄耋老人,挥舞着左手,迎接回归的游子。

老屋始建于清嘉庆年间,三堂四横一围龙的格局,是一座闻名遐迩的大型围屋,被载入县级不可移动文物名录。光阴荏苒,老屋迄今繁衍了整整十代人,人丁鼎盛时期曾居住200人之多。清代的邑志记载祖先经营铸铁业,不仅兴建屋宇,恩泽后人,还矜贫救厄,受到乡人的尊重。祖先夙夜匪懈的创业精神和乐善好施的优秀品德令后人钦佩和骄傲。

老屋像一本隽永的历史书,斑驳的石墙、石柱,破损的木质大门,刻下了岁月的沧桑,见证着时代的变迁。如今,老屋繁华不再,时光已将曾经炫目的荣耀褪去,而我一颗感恩的心未变,以致我每次回老屋都仿如践行一种仪式感。郑重地打开堂屋大门,径直走到上堂,在祖先灵位前作揖叩拜,表达自己心中的敬畏和虔诚。

一如洗礼,一股纯净的菩提水荡漾着我的心田。

02

小时候我不在老屋居住,幼儿园、小学、中学都在县城生活。从小学开始才回老家度寒暑假。感觉自己就像一块铁片,老屋就像磁铁,深深地吸引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来,流连忘返。因为,老家有太婆用“炙煲”熬的山茶油粥,有月光下祖母手中的蒲扇,有河圳里抓不完的鱼虾,有老屋后面的紫苓子树林,还有一群要好的小伙伴。

真正与老屋朝夕相处,是高中毕业后的几年里。那是一段灰色岁月,我投入了繁忙的农事之中。我尝试干各种农活,能轻松地挑起一石谷;一天能拔近千头秧;曾经在夏收中三天三夜不睡觉。年轻真好,一天的疲劳和内心的忧愁随着睡梦消逝。虽然酸甜苦辣都尝尽,但生活的磨砺让人快速成长起来。

那时候,最好的朋友是书籍。对知识的渴求让我执着不渝,每天都在书海里遨游。莎士比亚说得好:“生活里没有书籍,就好像没有阳光;智慧里没有书籍,就好像鸟儿没有翅膀。”我将培根名言“知识就是力量”作为座右铭。书籍丰富了我的阅历,提升了我的综合能力。在分享丰收喜悦的同时,我深深体会到农民的艰劬,也有了能洗脚上田的渴望。

离开老屋时是弱冠之年,那时城乡差别很大,年轻人都梦寐以求能出外工作。后来我的生活环境变好了,但我情怀依旧,老屋承载了童年和青春的记忆,常常是我梦境中的背景。

03

堂屋上堂烛光摇曳,香火袅袅,刚才不知是哪家喜事临门,前来谨谢祖先。氤氲烟火在神龛上方的“厚和堂”匾额周围缭绕,显得庄严和神圣。老屋传承着客家人慎终追远,感恩祖先的传统,每逢除夕、端午、“八月半”,都会在堂屋举行祭祖活动。谁家有男丁出世,会在元宵节举行“添灯”仪式。

老屋几经修缮,最近的一次是2007年,由我一个堂弟出资,委托我管理,历时百天,堂屋、禾埕、池塘、塘垸修复一新。两年后,老屋遭遇了一场特大洪涝灾害。当时,老屋被半淹在滔滔洪水中,岌岌可危。终于,修缮得到回馈,堂屋、塘垸躲过了劫难,魁岸如前,岿然不动,容颜不改,一如既往地坚守着老屋的尊严。

老屋空荡荡的。在下堂的北厅里,安放着几座木砻和石磨,上面布满了灰尘。天井里,倒卧着一座碓臼,石头上生着苔藓。这些即将消逝的农耕器具如同一尊尊雕塑,淳朴的农家气息彰显着老屋当年的兴盛。站在堂屋的中央,仿佛听见孩童在堂屋捉迷藏的欢笑声,闻见有人家宰猪,全屋都有口福,一碗咸菜炒猪大肠的香味馋得人直流口水的情景。

下堂的南厅存放着一只陶瓮,那是旧时腌制咸菜的容器,阳光折射下,陶瓮泛着柔和的釉光。瞧那质地,十有八九是我叔叔的手艺。

叔叔为人忠诚宽厚,年轻时学陶艺,手艺很好,老屋人家用的罂罂钵钵大都出自他手。一堆陶泥,经过他的揉抐,在转盘上成型,制成了一个精美的陶器用品。叔叔在异地成家,改革开放后才举家迁回老屋。婶婶很能干,儿女们也很争气,生活逐年改观,可惜叔叔在新居建成不久却因病辞世。

老屋在生生不息中演绎着人间的悲欢离合。

04

随着时代的变革,社会的进步,客家人群居时代已一去不复返。老屋人去屋空,家家都建有新居,以往的左邻右舍,见面的机会少了,略见生疏。我曾有过“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尴尬。

离老屋最近的是婶婶家建在村道旁的三层楼房。堂弟一家在深圳,由于婶婶住不惯高楼大厦,一个人留在老家。婶婶年纪大了,还有腰椎病,可她闲不住,没让她下田,她就耕作自家的菜地。菜园里,黄瓜、蕹菜、萝卜、白菜、辣椒长势好,翠绿鲜嫩的叶子把菜地遮掩得严严实实。这些年,是婶婶热心地看管着老屋,每天傍晚,都会去查看堂屋的大门。

婶婶说,现在日子越来越好了,家乡越来越漂亮了,可人却越来越少了,大家都往城市跑。婶婶的话道出了当今山区农村的现实和无奈,本想给婶婶解释什么,却欲说还休。因为过几天,我要去佛山儿子家住上一段时间。

告别婶婶,我开车离去,快到村道尽头拐弯处时,我放慢了速度。后视镜里,婶婶仍站立在村道边,佝偻着身子向我挥手。顿时,我潸然泪下。

一盏明灯

●陈丽

不觉间,老爸71岁,退休10年了。

老爸退休不退志,关心时事政治,坚持每天看《梅州日报》等党报党刊,当退休党支部书记组织学习开会坚决抓落实。

在家里,退休后的老爸是个没有任何报酬的不折不扣的司机、帮厨。他整天围着老妈、孙子孙女鞍前马后,子女是真省心。那些年,老爸每周都载着老妈回乡下探望健在的父母和岳父母,直到前年他送走了自己的母亲、我95岁的奶奶。平时,老爸负责接送大孙子读小学共6年,自称从一天四趟的“八路军”到午托后的一天两趟“新四军”;大孙子上初中后紧接着就是负责接读幼儿园的小孙女,风雨不改雷打不动。三年前老妈微中风后,老爸基本都是陪着老妈,上医院、做理疗、买药、买菜和走亲访友。我每天中午回娘家蹭饭时,总看到“农民儿子”出身的老爸忙于厨房饭厅“鞠躬尽瘁”的身影。且不说买菜回来的洗、切菜,还有刷锅、端菜、摆碗筷等琐碎,偶尔还会被我妈嫌弃他干活不利落,也只有我敢说老妈:“老爸以前当领导时也没怎么沾油烟,都是您在包办,现在他能这样进得厨房,要表扬啦!”

老爸是个紧跟时代的手机控。我们从来没有教过他使用智能手机和手机购物,他这个好学分子和购物达人,已然是“某多多”忠实粉丝,几乎隔天都有快递小哥给他致电,家里日常用品、奇妙的小收纳等层出不穷。由于勤俭节约是他的美德、冷藏剩菜是他的任务,有一次他买回几百只保鲜袋,被我们戏谑是酒店“浴帽”。他也通过小程序买蛋肉和油米,因为有些价廉品质堪忧才有所收敛。后来就给小孙女买各种新奇小玩具:会飞会发光的悬浮球、会跳舞会说话的“仙人掌”……连我见了也玩得不亦乐乎。老爸也爱刷短视频,刷到奇闻逸事、家常菜式和所谓教育理念、生活小妙招等,就接连不断转发分享到那个我们未设置免打扰的家庭群里,结果又被年轻人“教育”。不过,老爸谈起通过老年人群的“小道消息”、通过报纸视频了解到的热点事件,颇有一番真知灼见。

早些年,老妈在原小区楼下渠边借了几块菜地捣鼓,老爸也帮着劳作,搭瓜架、施肥、淋菜。后来老妈病倒,老爸还坚持了一段时间去浇菜。老爸没有什么琴棋书画舞的才艺施展,愉悦身心的主要方式就是健步走。比如接送小孩前后的时间或载老妈去菜市场后,他就到公园、河滨散步,如果当天步数没达既定目标,他也会在晚饭后补足。老爸不抽烟不喝酒,不吃零食甜食和晚餐少吃肉类,生活作息有规律,绝不因为玩手机影响睡眠时间,多年的高血压也坚持吃药,到了三伏、三九天还特别留意调理。注意饮食和养生方面,老爸的自律意识胜过二十多年药房工作的老妈。

老爸在我成长路上一直未曾缺席。我读书时他事业再忙也给予我文学爱好的引导鼓励,恋爱婚姻中委屈时是“有爸在”的坚强后盾,工作上给我指点迷津和加油鼓劲,我是老爸的棉袄,老爸也是我的铠甲。他就像一座伟岸的大山,成为我们的精神支柱;就如一盏明灯,竭尽全力为这个家发光发热。

菜地里的思念

●黄维

许多年前,我一直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县城农行宿舍。农行旁边有一个巷子,从那里进去,就是教师村。教师村旁边是田家炳中学,建校之前那里都是田地,旁边有一条小河,当时我奶奶还有一块菜地在那里呢。

我在读小学三年级前,都是由爷爷接送的。每天傍晚放学后,爷爷骑着自行车接我回家,经常是到了宿舍门口,我就跳下自行车后座,头也不回地跟爷爷喊道“我去菜地找奶奶”,一溜烟就跑了。

一路小跑,沿着长长的河堤找奶奶的身影,每次都是隔着好远就开始喊:“奶奶,我回来了。”奶奶每次听到后,都是拿着浇水用的勺子直起腰,回头喊:“小心点,别跑那么快,小心别掉到河里了。”

等我跑到奶奶跟前,奶奶总会说:“那么热的天,怎么不回家待着,跑来菜地,这边蚊虫多。”我说在家待不住,奶奶也就随我了。

奶奶的菜地不算大,就长长一块,划分好区域,每个区域种一种菜,远远望去,也挺整齐挺好看的。

我就在菜地旁边的泥土边玩,偶尔还能挖出几条蚯蚓,跟奶奶说改天要拿去钓鱼。奶奶总是笑着说,等你拿去钓鱼的时候,蚯蚓都死掉了。我问:“那咋办呀?”奶奶说:“等你要去钓鱼的时候再来挖呀。”

我觉得有道理,又堆起一个小土堆,然后用小手指插几个洞,把蚯蚓塞进去,最后把洞口封住,一边封口,一边说:“你们别走,改天我要钓鱼的时候再来找你们。”

钓鱼这事儿从来都没有下文,因为爷爷认为我还太小,去池塘钓鱼不安全。

有时候,我觉得挖蚯蚓没意思了,也会想着帮奶奶从河里打水上来浇菜。这河堤有两米多高,必须拿绳子绑在小桶上,扔下去装水再提上来。就这样,我也觉得挺好玩,把水提上来后,双手捧着水桶,跑到菜地去浇菜。奶奶觉得好笑,说等我跑过去,水都漏光了,纯粹费脚板。

太阳下山,奶奶也就浇完菜地了,从菜地摘完晚餐要吃的菜,就带着我慢慢往家走。我一路跑跑停停,时而跑到沙堆前,抓两把沙子,让它慢慢从手缝里漏下;时而跑到小河栏杆边,看着蝌蚪在那里游来游去;时而跑到人家的屋檐下,坐在台阶上等着奶奶过来。在夕阳下,就这么一路不远不近,绕着奶奶的周边玩耍着回家。

等我慢慢长大,离开了奶奶去外地上学。可是每次想起奶奶的菜地,内心就会被一股暖暖思念填满。

再后来,菜地被征用了,变成了学校的大操场。小河面上,也铺上了水泥路,让进出的巷子变得更宽敞了。

又是一年盛夏,夕阳西下,晚霞满天。每次走在这条巷子里,依稀能回忆起童年的快乐时光。但再也看不到一个孩童,绕着一位一手提桶、一手托着青菜的老奶奶跑来跑去的画面了。

流连忘返的鱼鳞坝

●图/文 刘国浩

早就听说平远县河头镇修建了一座颇具观赏特色的鱼鳞坝,并很快成了远近闻名的网红景点,一直未抽空去看看。盛夏时节,我决意与老伴前往观光体验一番。说走就走,是日上午吃罢早饭,遂从县城乘坐城乡公交车出发。

话说城乡公交的开通运行,极大地优化了乡村民众的生产生活条件,沿路站点走走停停,乘客上上下下,很是方便。山城平远的人们大都非常善良、热情,不少旅客对同乘者主动问候,对年长者细心谦让、扶助。

汽车方出郊区,从车内往公路两边看——但见金浪翻滚,一派禾黄米熟的丰收景象;更有部分农户的禾坪上晒出了刚刚收割下来的稻谷,犹似一片片耀眼的金沙。约35分钟后,公交车到达河头村上落点,我们下车刚行走十几步,意外发现路基下有个荷塘,里面的红荷花开得正娇艳。经常玩摄影的我知道,同期县城附近各处的荷花都已在逐渐走向萎谢,并大多结成了莲蓬。我内心嘀咕: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可正是时候!即刻拿出随身携带的照相机开拍,绕着荷塘接连拍摄了两圈方才收手。

抬头往北张望,几百米外一座拱桥映入眼帘,估摸八成就是鱼鳞坝所在了。愈近前,水流冲击的声音愈加轰鸣响亮。终于来到鱼鳞坝的河岸边,见到有二位村嫂身轻如燕在鱼鳞坝上行走,她们手里各执一支长竹竿,正娴熟地清理着从上游漂下来的树枝、杂物。我欲下水坝体验体验,但担心坝底长期泡水会不会长青苔打滑?村嫂告知:她们经常有对这里进行清理、刷扫。“一点也不会打滑”。于是,我们卷起裤腿下到水坝。站在岸上观望的一群游客,随即也跟随我们下水玩耍、拍照。欢声笑语迅速响彻整个水坝。

环视周围,发现有二位电工师傅正冒着烈日在河岸、坝上加装灯光设备,估计这里不日将会有锦上添花式的灯光秀展现。届时,鱼鳞坝的夜景必定会更加绚丽多彩,吸引更多的游人,十分值得期待。

阳光照耀下的“鱼鳞坝”,“鳞”光闪闪,漂亮、安全、功能多样。它是一座错落有致分布的叠式堰坝,整体横跨黄田河,兼具水利调节、两岸通行、观光赏景、旅游玩乐等功能。每个“鳞片”边缘的水深约及脚踝,中间水深也只及腿肚子。盛夏来这里观景打卡,将双脚泡进水坝清凉的河水里,接着尽兴游乐玩耍,那感觉必定很“嗨”、很舒爽!

晌午,我和老伴在岸边饮茶小憩。一只洁白的鹭鸟飞临坝上,时而缓缓而行,时而紧盯水面,忽然快速出击、精准捕食小鱼。我不清楚它为什么会落单脱群,独自在这里生活。难道是此处美丽的风景使之流连忘返?还是丰腴的鱼虾令它乐不思归?但可以说的是——它恋上了鱼鳞坝及周边的这块热土,那是不争的事实。

搬家记(外一首)

●寒青

许多经年的伤口

已被尘埃遮掩

许多溺爱

笑成了阳光

笑成了草木

入住砖混结构的职工房

曾是我们一代人无比梦呓的天堂

无可置疑的铁饭碗

锈蚀,死水般的灵魂

幸福的集体劳动

倾斜了青春的翅膀

古槐树下的老牛

徜徉在昨天的歌谣

搬家公司的车厢

被它猛跺了一腿

酸甜苦辣的积水

反刍着秋日的黄昏

看那台阶上坠落的板栗

在风中

一颗又一颗

刺向灰色的虚空

和远行的蹒跚


山村响锣

山村古锣又响了

此刻,留守空巢的人

汗毛提升至山凸的高处

拦截夏风,警惕纷乱的目光

溺死在世外的桃花源

山村古锣

报忧不报喜的候鸟

震撼着乡村敏捷的眉毛

在那涛声漫骂的日子

洪水猛兽般的搁浅

一声声悲鸣的顽石

勒紧行色匆匆的舵

在阳光重温旧梦的时刻

振兴的锣鼓,不再抑郁

千里迢迢的归雁

以橄榄枝的鼓点

踮起河流的月亮

抚慰喷香的春潮

一管笛音

连绵群山新的视角

永生不息的情怀

古锣喧天

清爽了四月的山风

走过严冬的候鸟

打开了另一扇心扉的柴门

一腔热血,温暖河流

一张蓝图,回索星星

苍茫的山水

绣出骏马的翅膀

绣出灵蛇的闪电

复收迟到珍珠

去闪光无边的幸福



编辑:罗欢欢

审核:练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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