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鹏 | 尺幅情缘

一叶知秋/摄

尺幅情缘

□肖 鹏

午后的阳光密织成一束柔和的金色光柱,透过两扇推拉玻璃窗直射室内,整个房间顿时温暖而明亮起来。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内靠着右侧的墙壁整齐排列着三张办公桌,我的办公桌就在最里面,桌面上从左往右依次摆放着打印机、电脑显示屏、一沓画纸。最右边的主机壳上,一盆友人赠送的瓶栽玉竹正以墨绿的叶子接住光束,油亮亮地点缀着这间狭小的房子,优雅而宁静。

光晕下,我伏在褐色的桌面上,左侧的发丝张扬而明艳,右边的则显得内敛而服帖,一身宽松运动服,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略显肥胖的体态,一如眼前蒙着光晕的那瓶玉竹。专注的目光穿过黑框眼镜厚厚的玻璃片落在米黄色的稿纸上,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捏着一管还有半截水的中性笔,小指抵着纸面,笔尖在纸上轻快游走,伴随着沙沙声的出现,一条条带了弧度的线条便跃然纸上,那些疏密、短长、浓淡的线条便构成了明暗调子,冲击视觉,给人以触手可及的立体感。

看着流动的线条,历历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依稀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我就对画画很感兴趣,觉得它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一张白纸经过画画人的涂抹,能呈现出各种图案。有一次,无意中看到我哥画竹子,只见他笔尖触纸,由低向高一节节滑去。笔锋过处,留下一条黑线,旁边一条带状不规则黑点。随后又将纸倒置,笔尖挨着黑点边缘,一节节对应向上,然后再次倒过来,又在节与节连接处画上扭来弯去的线,极似竹节,如此,一根竹子便神似了。见他如此轻而易举,我也跃跃欲试,手握半截铅笔有样学样一下下往上推。虽然竹竿有些歪,粗细不均,且竹节长短差异明显,与理想中的竹子差异很大,但我还是坚持画完最后一笔。那一刻,我明白了老人们经常说的“相佛容易刻佛难”的道理。

三十多年前,一个偶然的机缘,我来到了神光山下,开始接受美术方面的系统教育。当年的兴宁师范学校聚集了全国著名版画家、国画家、钢笔画家钟钢城等一大批优秀教师,那时学习谈不上勤勉,但也不敢虚度光阴。一开始学习素描,后来也学水彩,还有手工、图案等。三年时光,画室里待的时间比教室还长,一间由教室改造而成的画室里,随处堆放着各式各样的画笔和颜料,用木条制成的简易画架上,挂满了未完成的画作,整个画室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水彩颜料的味道。大家在画室一待就是三两个小时是常有的事,有时老师会安排在画室进行水果写生,同学们全神贯注作画,错过了进餐时间,偶尔也会偷吃摆放展台供作画的水果。事后也难免会被老师发现,但老师很宽容我们的“偷吃”,从来没有批评过我们。在这个小小的画室里,每一寸空间都充满了创作的灵感和可能,每一个角落都记录着同学们的成长和变化,每一抹色彩都见证了同学们对未来的期待和梦想。

那时候买一张一开的水彩纸要八元钱,父母给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才一百元。生活的拮据或多或少对我的学习产生了影响,我开始怀疑自己可以画多长时间,还能坚持多久。为了节省开支,努力减轻父母亲的负担,除了平时省吃俭用,我还把一开的水彩纸一分为四省着用,正面画了水彩背面就用来画素描,哪怕画得不好,哪怕只画一次,就这样坚持了三年,直到师范毕业。现在想想我为什么能坚持下来,是因为在专注绘画时,我可以全身心投入其中,这种专注和沉浸感帮助我忘记烦恼,放松身心,缓解压力,忘却伤痛,带我进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中,从线条和色彩中收获内心平静的力量。每当画完最后一笔,看着眼前的作品,觉得整个人都得到了重生,那是一种对自己很满意、对生活很满足的状态。

感恩岁月的馈赠,去年秋天以来,我又重拾起久违的画笔——一支再普通不过的中性笔,“躲进小楼成一统”,伏于案旁,心无旁骛地沉浸在自己的黑白世界里,画山画水画静物,以点代面,虚实相间,努力让线条变得灵活多样,疏密得当,在点、线、面、黑、白、灰之间寻觅心灵的港湾。随着画作数量增加,我也渐渐认识到,虽然中性笔无法表现出色彩,只能去表现黑与白的世界,但是只要通过细腻严谨的用笔、错落有致的构图,一样可以使得画面精致优雅,呈现出别样的黑白灰格调。在我的作品中,最让我满意的要数那组铁骨铮铮的胡杨了。我们知道,胡杨生长于戈壁,从一棵幼芽开始,历经千年,又一个千年,再一个千年,与风雨狂沙、烈阳暴雪同舟共济,在风雨飘摇中迎送着日月星辰。但它以顽强的性格、钢铁的意志坚守着一个信念,终成戈壁上一道靓丽的景观。我在绘画的过程中努力用各种各样的线条去表现胡杨顽强的生命意志;同时,我也在这个黑与白的世界里得到洗礼,在心平气和、绝虑宁神的绘画过程中,让所有的浮躁,所有的不安,所有的不幸,都随着笔尖线条的流出,变得通透,让宁静的情绪、丰盈的精神与眼前的美感相通,与更好的自己——相遇。

(刊于梅州日报2025年3月26日梅花版)  

编辑:廖智

审核:陈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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