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摄通达如风  念念不忘

□徐 青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春日，狗四乡长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们。从内弟那断续哽咽的电话那头，我知晓了事情的经过。踏着沙沙的春雨，四哥还是踩着祥云撒手人寰，着实让村民们始料不及。去年的除夕下午，我和文太表弟专门去狗四家中探望，四哥正在自家祠堂燃香祭祖，见我们到来还乐呵呵地斟茶倒水招待张罗。天可怜见，仅过了一月有余，这一刻相逢之后竟是阴阳两隔，哎呀我的四哥，你真个是舍别如风啊！

无忧少年，意气风发。20世纪50年代末，狗四出生于蕉岭长潭镇堑垣一个叫塘背的小山村，其居家老大，下有三个弟妹。那年月生活不易，父母外出谋生，狗四长兄如父，拉扯着一群孩子，在一亩三分地里觅食，饥寒饱暖度日如常。狗四聪慧，进学勤勉，每学年常以“三好学生”奖状贴满墙壁自喜，与同辈“野孩子”相类甚远。蕉岭中学毕业那年，被破格招聘为堑垣小学“民办教师”，语文、数学、体育一并兼课，第二年便当了班主任。也就是那个时节，我读三年级他带班。记得选班长的时候，全班三十几个学生，就我一个人举手自荐，当时小脸泛红还有点不好意思。没想到老师竟然点了我，班长当成了，且成为老师的得力助手。后来，狗四奉调去公社搞“社教”，还兼任了大队的党支部书记，其间被县委党校录用，从此从计生办干部做起，没几年便当上了北磜乡的乡长，村民不闻其本名徐建新，均以“狗四乡长”称呼，其欣然应诺，后其调任县直机关任诸职，“狗四乡长”之称谓遂成习惯。

青春无悔，日月江河。“狗四乡长”之名不是白叫之谥号，狗四亲民，勤于乡间事务。那年月北磜乡偏远落后，几乎没有什么企业，乡人种田大多靠天吃饭，群众生计可想而知。狗四一俟为官，便爬山涉水进行乡情调研。抗洪救灾，他卷起裤子，第一个跳入水中，支柱打桩；劈山开道，他主动奔赴爆破一线，抡锤打炮眼；发展经济，为掌握第一手资料，他走村串户，常与村民为伍，风餐露宿规整山田；修建电站，水文图纸不离行囊，开辟水路不分昼夜；办木制品厂，寻找市场四处张罗，筹措资金费尽心机；选种烟叶，培土品质一丝不苟，争取指标软磨硬索；记得当时北磜不通程控电话，狗四首当其冲，尾随公司经理下达矿井，利用木材资源与相关企业达成“坑木换线路”的办法，硬是让北磜乡成为全县第一个用上程控电话的山区乡镇……以至多年以后，我陪他重回北磜，石寨村的老乡长郭松安叔公亲自出面招待，那热情程度不亚于喜迎上宾，四盘八碗大鱼大肉自不必说，还特意选用优质石寨红菇蒸山鸡为席面添彩。席间，松安叔公还即兴吟唱一首客家山歌：

高山擂鼓八面音，狗四乡长顺民心。

当年留下丰功业，至今北磜念真情。

山歌朴实而情感真挚，从老百姓口中唱出，真可谓难能可贵！

蹉跎岁月，回味无穷。从乡镇调回县城工作，狗四一直感觉不大顺当，起初在外经委工作，那时单位刚刚成立，招商引资热度颇高。狗四作为单位一把手意气风发，全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内联外引。跑香港、闯澳门、过台湾、飞海外，不辞辛劳，却也换来非凡成就，全县一阵子频添三十几家外商投资企业。狗四成日西装革履忙得不亦乐乎，进企业、跑市场、忙剪彩、搞接待……有人形容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是在飞机上度过的，以致后来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来。当年有一回，狗四陪同县里主要领导到日本考察，日方机场的欢迎牌子竟打出“热烈欢迎徐建新先生”之字样，着实让狗四难堪。然而，精明的领导可以体会，狗四干一行爱一行之良苦心境。

平心而论，得失自知。狗四办企业也曾有过“走麦城”的时候，新型企业管理注重人才选择和任用。这个方面，狗四吃亏不浅。当年一家外资合作企业在技改项目中，决定从高校聘请专家驻厂技改。狗四敢吃“头锅汤”，高薪聘请国内某高校的所谓专家，以“液化能源”立项开展攻关，其本意是帮助企业摆脱困境。狗四真心实意，对外聘专家言听计从，处处给予工作便利，让人家有职有权，工作安心。生活上更是悉心照顾，每天专车接送，还在桂岭宾馆租一套高标房给他住，就连这位专家的老婆孩子也接过来一块安顿。没想到弄巧成拙，该项目未获国家认证，许多数据存在技术漏洞，狗四连忙叫停，及时避免了前期数百万资金的投入。此举仿如一记闷棍打得他眼冒金星，企业也险些濒临倒闭。事后，狗四也曾深刻反省，检讨其间得失。然而，每当人们提及此事，他只是淡然一笑道：“干事业焉能一帆风顺，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人生如梦，星移斗转。狗四终于从岗位上退了下来，组织上照顾他享受四级调研员的待遇，衣食无忧。退休后的他一如心胸豁达，处事自然。他将住处安置在长潭堑垣村老家，过着平凡人醉心的田园生活。种种菜养养花，倒也安乐自在。大前年冬天，狗四突感身体不适，一检查竟是肠癌晚期。在与病魔搏击的岁月里，他始终挂心家乡的建设，开通村道，偶有农户因私利而计较，他总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反复做工作，直至对方喜笑颜开方才作罢；村里规划文化广场，他高标准地预留空地，亲自丈量尺寸，设计舞台，推广文化知识；族人修复塘堤，需要裁弯取直，他也同样说明车辆来往避让规矩；热心公益事业，遇到需要捐款的公益项目，他主动掏腰包且四处动员捐助……

呜呼！狗四乡长走了，我不敢想也来不及细想，思绪中仿佛见他频频挥手，一脸微笑，就这样带着无限的眷恋和不舍走了，走得如此匆忙。四哥，我们想你，愿你一路走好！

  （刊于梅州日报2025年3月26日梅花版）  

编辑：廖智

审核：陈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