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 摄)
●陈 昆
厉叔背着双手走在前头,张姨拎着东西跟在后面。厉叔腆着肚子,昂头挺胸,身子往后倾;张姨则含胸弓背,身体向前斜,阳光把夫妇二人的身影投射在地上,像一个括号:“()”——厉叔是“括号”的前半部分,张姨是“括号”的后半部分。这是街坊们见惯了的情景,多年都没有变。
厉叔人如其名,嗓门大,性子爆,确实厉害;张姨则是典型的小女人,从没有脾气,一切唯厉叔马首是瞻。厉叔和张姨同乡,家乡民风一贯是男尊女卑,男强女弱,但“强弱分明”到如此地步的家庭也算少见了。
“少见”是别人的事,厉叔觉得天经地义,几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还会改变吗?
真是活久见,世道真的变了,张姨竟然不管厉叔,自己搬回老房住了!你说怪不怪?
小区的大妈们发现:张姨回来住了。以前厉叔一家人都住这里,自打女儿结婚后,老两口买了新房,老房给了女儿女婿。虽然张姨偶尔也会回来看女儿,但从不过夜。这次是怎么了?一住就是一个多月,看来是打算长期住在这边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经“消息灵通人士”多方打探,事情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原来,张姨正式跟老头宣战了!
前段时间,张姨感染新冠病毒躺倒了。她浑身酸痛,高烧不退,几乎是生平第一次,张姨需要老伴照顾。三日后,症状依然没有减轻,厉叔却跟张姨说,你已经躺了三天,该起身了。说这话时,满脸的嫌弃。这句话伤透了张姨的心。这么多年,厉叔过的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今自己躺倒了,老头勉强照顾了几天就这么不耐烦?自己奔七十的人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忽然间,张姨脑海里涌出很多往事——女儿结婚时,她买了件红色旗袍。厉叔说单位做的西服工装就挺好,硬是让张姨退掉旗袍,老两口穿着西服出席女儿的婚礼。客人背后笑着议论:这两口子是去中南海开会吧;有一次她在娘家待了几天,回家后看到用过的锅碗瓢盆堆了一灶台,等着自己来洗……
张姨鼻子一阵泛酸,觉得自己这辈子既可怜又可悲。
病好后,张姨说去看女儿,搬过去就不回来了。厉叔见自己的权威公然遭到挑战,警告张姨再不回家就把门锁换掉,以后也别想回。张姨不为所动。厉叔又跟女儿女婿说,赶快叫你妈回家,把自己老公丢在家里不管,成何体统!就不怕左邻右舍笑话!出人意料的是,女儿女婿回答:这里同样是妈妈的家,她愿意住就住,您觉得生活不方便也可以过来一起住,房子够宽敞。厉叔的肺都要气炸了!
时间一过几个月,张姨依然没有回。春节快到了,张姨通知厉叔,年夜饭在饭店吃,已经订好了台。这还了得!从来年夜饭都是在自己家里吃,由张姨操办。因为厉叔觉得外面吃太贵,划不来。他当然不同意,坚决要跟往年一样,口气还是那么强硬,可是这次怎么连自己都感觉有点色厉内荏的味道呢。
厉叔有没有去饭店吃年夜饭大家不知道。知道的是,在老房待了近半年的张姨终于回去和厉叔一起住了。
不久,大家看到了惊人的一幕:张姨走在前头,厉叔跟在后面,“括号”依然是那个“括号”,只是前半部分变成了张姨,厉叔成了后半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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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曾秋玲
审核:陈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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