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家山乡的悲喜岁月——康力同志回忆录18

(菱歌  摄)

可是听对方唱了两遍仍没有人出来回应唱和,一向说话办事都要嗫嗫嚅嚅看婶婶脸色而为的我,一时不知哪来的胆量,竟冒冒失失,信口开河地回应了对方几句:“天上月光笑嘻嘻,你管现在是几时!阿妹如若真爱亻厓,等收秋禾也不迟。”我这几句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山歌,一时竟引来正在田间劳作的乡邻们一片哄堂大笑。这在当地,本来是人们在劳作中,用来放松心情、活跃气氛的一种很正常的调侃,但婶婶听后,在一旁用严厉的口气责骂我:“小小年纪,什么哥啊、妹啊,你也不知道害臊。”我被乡亲们的笑声和婶婶的责骂声弄得面红耳赤,好在天还没亮,否则我真不知如何收场。

起秧并不轻松,插秧则更辛苦。家里请来的五六个亲戚和邻居,全靠我一个人给他们“搂秧”。所谓“搂秧”,就是用草木灰和刚从大粪池里挑来的粪水和匀,然后将成把的秧苗放进去,用手将粪水与草木灰均匀地搂进秧苗的根部,作为秧苗生长的有机肥,再将搂好的秧苗一盆一盆地撑到插秧人的身后。搂秧看似简单,实则是最没有人愿意干的苦差事。刚从粪池里挑来的粪水,大多是没有沤化好的粪坨子,必须将它捏碎才能搂进秧苗的根部,又脏又臭,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不说,还弄得一身的大粪味,想起来都叫人恶心。但再脏、再臭、再苦、再累也得捏着鼻子干,否则你就干等着挨训、挨骂吧!

俗话说“三分种,七分管”,秧苗插下去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除草、灌溉、施肥等一系列的田间管理了。

那时,要清除田里的杂草,只能用木耙去耙、用手去薅或用脚去踩。我们老家习惯于用脚踩,也叫“耘田”。“耘田”即手上拄一根竹竿或木棍,用双脚在禾苗周围来回地踩踏,并将杂草翻转踩在淤泥下,这样既可防止田里的杂草疯长,与秧苗争夺养分,又可起到疏松田里的土壤、让禾苗更好地分蘖生长的作用。

粤东夏天的太阳格外毒,站在水田里劳动,头顶上有火辣辣的太阳炙烤,脚底下又有滚烫的水汽熏蒸着,不一会我就觉得头昏眼花,肚子一阵阵地绞痛,里急外重总想大便,一趟趟地往厕所跑,可就是解不出来,让人恶心想吐,十分难受。邻居大娘看我蹲在田埂上脸色苍白,浑身出虚汗,跟我婶婶说:“惠群恐怕是中暑了,弄点万金油给他肚脐上擦擦,今天天气太热了,让他早一点回去休息吧。”婶婶听罢非但不予同情和关心,反而说我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不想干活想偷闲”,真可谓“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痛”!邻居大娘见婶婶对我如此态度,出于同情和可怜,跑过来帮我在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和肚脐上抹上一点“万金油”,才略微好过些。这件事在我脑海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心想,牲口干活时间长了你还知道把它牵到树阴下歇歇,还不忘叫我割一些草给它吃,弄一点水给它喝,而我一天到晚没日没夜累死累活地干活,却得不到你丝毫的同情和怜悯,生病了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怎能叫人不伤心?!可面对如此心狠、刻薄、冷酷、无情的婶婶,你又能跟她说什么,你又敢跟她说什么呢?!真是有苦难言,有口难辩,只得忍气吞声。

那时农田灌溉除了靠天下雨,就是靠人力水车来给稻田灌水,非常辛苦。水车有三四米长、百十斤重,需要两个人抬。每次装水时,我和婶婶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一个个子矮、一个个子高,两个人抬着水车往前走,重心自然落在我的肩上,而且婶婶的步幅比我大、步速比我快,我不停地被她推着往前走,显得非常艰难和吃力,但又不敢吱声,只好咬牙坚持着,开始几次我的肩膀被压得又红又肿,慢慢地被磨出老茧来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与脚踏水车不同,老家的水车是用手摇的,一般由两个人配合。婶婶力气大、速度快,开始十几圈还凑合,时间一长我就跟不上了,时常被摇把打到牙齿、鼻子或下巴,可得到的不是同情、怜悯,而是责怪和谩骂。

婶婶嫌我配合得不好,有时索性让我一个人“车水”。一个尚不满十岁的孩子,要独立完成一般由两个成人配合起来才能完成的任务,该有多么艰难啊!可我就是在这种难以想象的艰难困苦中,咬着牙、淌着汗、流着泪,一步步走过来的。(待续)

史料审核:中共五华县委党史研究室/江连辉

——“文化公园”投稿邮箱:mzrbwhgy@163.com

编辑:曾秋玲

审核:陈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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