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让 | 嘉应古城兴替考

●李锦让  

摘要“嘉应”一词已成为海内外梅州籍客家人的“原乡记忆”。嘉应古城历史沿革怎样,时空概念界定如何,清末民初古城的山水城格局有何呈现,历史上又有哪些重要的建扩修拆纪录?此外,赓续古城的“文脉”“城脉”“根脉”有哪些实操性建议?本文试为读者阐幽探微。

清末进士杨沅所藏《程乡胜迹图》

一、嘉应古城历史沿革浅说

历史上梅州的建置沿革分分合合,名称亦反复变更,曾经出现的古称不少,如程乡、敬州、恭州、梅阳、梅州、嘉应等等,其中为大家所熟知的主要是三个:程乡、梅州、嘉应。不过,此文重在比较分析三个古称的历史时长与文化内涵,其余不作赘述。

从历史长河的角度审视,嘉应是梅州市一众古称中相对“年轻”的一个,建置时间约178年,距今时间亦不足300年。

今天梅州的核心区域,在秦汉时为揭阳县境,晋宋时为海阳县境(注:东晋为南朝第一个政权宋所灭,两朝相连,故称晋宋,此宋为刘宋,非后来之赵宋),南齐始分海阳县地立为程乡县,梁陈时县废,隋复置程乡县,唐仍之,五代南汉改为敬州,宋改梅州(注:宋立之后,未改称梅州之前,民间非官方说法为避赵敬讳,有称“恭州”一说),元因之,明复为程乡县,清初仍之。雍正十一年(1733)改程乡县为嘉应直隶州,至民国元年(1912)废清府州之制,改为梅县。据此,可作如下归纳:

“程乡”起源南齐永明元年(483),建置时间长达1428年,距今时间也有1540年,所以说“千年程乡”完全可以成立,且历史底气是绰绰有余的。另据《乾隆嘉应州志》所载:“乾隆十五年(1750),知州王之正……建人文秀区、古程乡邑二坊于署前大街”,其中的“古程乡邑”牌坊是程乡县升格为嘉应直隶州之后人们为表示对程乡县的怀念而设立的。

“梅州”为北宋开宝四年(971)设立,距今时间亦有1052年,“千年梅州”的说法也是实至名归。另据《嘉靖潮州府志》记载:“嘉靖二十五年(1546),知县黄进修又建古梅州郡坊于仪门外”。为什么要建“古梅州郡”坊呢?那是因为梅州自北宋初年始设,后废置反复,至明洪武二年(1369)撤州降为程乡县,明代人们为了怀念梅州之名,特地兴建了该坊,由此也可窥见时人对“梅州”二字情结之深厚。

“嘉应”则是清雍正十一年(1733)设立的,建置时间178年,距今时间不足300年,所以说,“千年嘉应”提法显然不能成立。

综上所述,就“程乡、梅州、嘉应”三者而言,最为久远的无疑是“程乡古邑”,其次是“梅州古郡”,此二者更具历史底气,但因“梅州”一名今仍沿用,老百姓“日用而不知其古”。此外,由于牵涉到古城开发主体或行政区划概念的介入,目前最为大众所接受的却是距今不足300年的“嘉应”一名。

行文至此,似可得出这样的结论:“嘉应古城”这一概念虽有历史和地域局限性,但字义吉祥,应合“休征嘉应”成语,又有“南方赤龙神”之谓,而且梅州地区的客家先民大多数是清嘉应直隶州建置成立前后下南洋和开枝散叶到海外的,因而“嘉应”一词已成为海外客家华人华侨及其后裔最深的“原乡记忆”。综上所述,细细推敲起来,“嘉应古城”的说法并无不妥,且能凝聚各方共识,古人所谓“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清代嘉应古城图

二、 嘉应古城时空概念界定

关于嘉应古城的时间计算,据笔者查证,目前大致比较公认的有两种计算方法:

一是北宋筑城说。据《康熙程乡县志》所载,北宋皇祐四年(1052)开始,程乡县在今梅州江北“筑土城为捍卫,周围长四百五十丈三尺”,从而结束了“有县治却无县城”的局面。由此可见,嘉应古城历史可上溯至程乡县筑城肇始,历经971年,接近千年的建城历史。

二是嘉应设州说。据《光绪嘉应州志》所载,雍正十一年(1733),雍正皇帝亲自批准设立嘉应直隶州(至1911年撤嘉应州为梅州)。嘉应古城存在的历史大概在290年左右。

关于嘉应古城的地理位置,据笔者查证,亦有如下两种记述:

一是江北更楼下古程乡县署遗址。据地方史志记载,在宋代没有筑城墙之前,隋代程乡县的县署在更楼下叶屋侧、朱屋背,仍存一墙,厚二尺余。北宋皇祐四年(1052)开始在今江北“筑土城为捍卫”,此后城池历有修缮拓展,但城址没有变更,县治州署则有移徙,有“半部嘉应州志”之称的《梅县风土二百咏》(民国梁伯聪著)有诗《县衙旧址》为证:

程乡官署迹寻求,曾井东隅旧址留。

隋代筑城明徙位,土名犹自号更楼。

据梁注:“梅县在昔为程乡县,南齐始置后废,隋复置,五代南汉改敬州,宋改梅州,明复为程乡县,清改嘉应直隶州,民国改梅县。梅州署城中;程乡县署旧在西城外曾井之东,有隋始置。明洪武二年撤梅州为程乡县,隶潮州府。十月知县樊思明乃自旧县治迁于州治,今更楼下叶屋侧、朱屋背,仍存一墙,厚二尺余,乡人谓旧程乡县之废址云。由此可见,明洪武二年(1369)程乡县署迁至州城署(即今江北老城)办公。

二是清代嘉应直隶州州署遗址。据《光绪嘉应州志》所载,程乡县升为嘉应直隶州后,于雍正十三年(1735)建成东西南北四敌楼(即哨楼),16窝铺,女墙985丈,挖外围壕沟,自东抵北又转而西,共五百七十八丈,深一丈余,阔三丈。

另据有关城史资料,光绪二年(1876)曾作普查,城内有寺庙、坛场、馆舍等85处,店宇则多建在城外,城内有纵横街3条,路3条,巷11条,面积0.75平方公里。另据《嘉应乡土地理教科书》载:“城内,祠宇达百所,户口稀少,东、西、北三面傍城多为民居,中央及南部多祠宇、官廨。商务以州署前大街为最盛,西面多工作店,东门只有小贩而已”。又据张翼珍编《梅县地理·区域沿革》载:“梅城镇城内户口稠密,祠堂、机关、神庙最多。城外多店宇,合计约有一千五百余间”。此处的“梅城镇”应是指民国26年(1937)梅县整编区乡,县城称“梅城镇”。

笔者在调研中了解到,直至彭精一任县长期间(1931年10月至1936年秋)拆城改造之前,嘉应古城虽历经战火、天灾、匪盗破坏,但总体仍保存原有风貌。

民国乡土地理教材所载嘉应古城周边分布图

三、 嘉应古城之山水城格局

据史料查考及民间口述,我们可知,旧时嘉应古城的山水城格局是“三山七海一丘田、七穿八漏、九塔十麒麟”。

“三山”是指金山、银山、梅山,形成“品”字形呼应结构。“金山”至今尚存,在金山顶原梅县图书馆旧址,不过亦被不断蚕食。“梅山”则在新建梅江区委、区政府时被搬平殆尽,如今尚有些许残存其后。唯有“银山”说法不一,有老一辈人指认在官井头上萧屋内的一个小土堆,清康熙年间建萧屋时被平整掉。现该萧屋亦被政府征拆后建为小公园。

“七海”是指七处低洼沼泽地或池塘,现如今几乎找不到能够确切指认具体位置的人,有的地方文史学者干脆把嘉应古城之外的鱼塘也算入“凑数”。经与老前辈探讨,比较准确的“七海”是:学宫泮池、城隍庙儒林第侯屋、城隍庙特恩选拔杨屋、道前街简臣庐(小鱼池)、金山巷池上塘杨屋、金山巷柳染塘杨屋、西门麒麟巷三声堂侯屋,这是标准的城内七口池塘所在地。

“一丘田”是指在三声堂侯屋塘唇紧靠北城墙处(即文保路原梅县百货公司仓库)方方正正约三分地的水田。以往曾有说法,称这“一丘田”每年由官府派人耕种测试收成,但笔者与朋友在走访三声堂后裔时了解到,该田实为三声堂开基祖侯畿建屋时特意所留,直至梅县解放前一直由侯畿六子按房轮耕,寓教子孙后代衣食丰足勿忘耕读传家。

“七穿八漏”是指老城内横七竖八的小巷道,共计有西箭角、月宫右巷、井头街、蓝屋巷、麒麟巷、金山巷、凤尾阁、官井头、东仓巷、城隍庙巷、黎屋巷、东门黎家巷、上石牌、下石牌、考院前等十五条巷道。直至1932年彭精一拆城改建骑楼店铺之后,老城的交通格局基本为“两横五纵”:凌风东西路、仲元东西路谓之“两横”;泰康路(一作大康,又称生才路)、和平路、义化路、中山街、民主路谓之“五纵”。

“九塔”是指雕刻有宝塔图案并置于城内各处,用于镇煞的九座石碑,高约1.2米。现仅知在元城路-凤尾阁入口处约10余米处墙角放置有一块,其余不详。

“十麒麟”同“九塔”作用相类似,现仅知在麒麟巷三声堂后围墙上曾有灰雕彩塑大麒麟一幅(注:其形制工艺与现今潮州古城西马路保存下来的彩雕麒麟照壁类似),其余则散落无考,抑或破坏湮灭。

至晚清民国初年,整座城池是城内地势高出城外,县府居城内中央,内有梅山,另有金山顶耸立城北,扼东北要冲。如从空中俯瞰,则整个嘉应古城似“金龟浮江”:龟之头在南门程江出口入梅江交界处的潭角里,即现在南门八角亭附近;龟之尾则在金山顶梅县图书馆(原观音宫旧址);乌龟之两眼一为东仓巷与仲元东路交叉路口右侧的一口井,一为道前街与仲元西路交叉口右侧的另一口井。

关于古城的五个城门(南门有两个,上南门与下南门),经笔者与朋友的实地考察,确认今天的位置是:东门在仲元东路与周增路交叉路口。下南门(凌风楼)在义化路与凌风路交叉路口,上南门(文澜门)在学宫门口与凌风西路交叉路口。西门在仲元西路与珠条街、月宫巷交叉路口。北门(铁汉楼)在元城路与文保路交叉路口。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仲元西路原称西门路,民国时期称西门大街。元城路原称北门街,民国时期称北门大街。仲元东路原称东门路。

关于古城内的布局,大概可以概括为“南贵北贱,东祀西贩”。南门一带为官署和孔庙,非官即贵,不是当官的就是读书的士子;东门一带则宗祠、城隍庙、吕帝庙等林立,特别是城内各姓宗祠盛时曾有60多座,有不少姓氏不止一座,如李姓和钟姓,有“九李十三钟”之说。由于城内宗祠庙宇多,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故旧时戏称老城内是“人少鬼多”。

关于古城外东西两翼(一城两坊)的分布,大抵是西区一带(含红杏坊,亦称望杏坊)为上市,属西街区范围,居民甚多,共有十甲(注:古时规定若干户为一甲,十甲指人口众多),东区小溪唇一带(含攀桂坊)为下市,属东街区范围,共有五甲。另外,明嘉靖七年(1528),在东门外开设校场,作为驻防部队的日常练兵场。后来,在东门附近,各种饮食、评弹、歌吹、杂耍、押彩、棋局、相命、菜市等相依成行成市,市俗文化应运而生,成为繁盛之处。西门至北门一带附近则为居民区居多,西门至南门城外为商业区,有南门夜市和西门市场。

关于嘉应古城的大体格局,除了《光绪嘉应州志》所载城署图可作参考外,还可从民国7年(1918)新编的《梅县地理乡土教材》的相关图示借窥概貌。另据笔者在查考史料时发现,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杨沅(注:一作杨源,梅城下市角东山人,为嘉应州清末戊戌科进士),其于乙未年冬(1919)从汕头回梅时,购得东郊乡张家围张茂才之祖父张梅林所绘制的《程乡胜迹图》,并于1921年春玩赏此图时留下专门跋记云:“嘉道时期,吾梅科甲鼎盛,民亦殷富,梅江画舫,笙歌达旦,俨小秦淮。咸丰初年,尚犹未艾。今观斯图,城内旌丛妓艇之舶于两岸及百花洲者,舳舻相接,洵为盛事。凌夷至今,迭经变乱,风流云散,悉归于无何有之乡……此图乃百年前景象,目想神游,盖不无今昔之感矣!”

笔者从其跋记可推断,此图所描绘的景象应该是清嘉庆末年至道光初年的嘉应古城景象,其时嘉应州领四属(嘉庆十七年即公元1812年撤程乡县,由州直辖程乡县域),程江县与嘉应州可谓“州县同署”。杨沅意犹未尽,同时又题写了《题<程乡胜迹图>十首》,分别对古程乡邑中的梅江、古渡、百花洲、大榕阁、班公祠、梅溪宫、凌风楼、丫髻峰、瓜岭、攀桂坊等十处山川风貌进行了写景抒情。作为后人,我们尽可从中畅想当年嘉应古城抑或程乡古邑之盛景。这幅极具参考价值的古画,今藏何处?是否保全于乱世?又何时能重见于世人?能否为嘉应古城的保护性开发提供重要历史参考?有待我们进一步查考。

民国初年梅州乡土历史教材所示嘉应古城城署简图

四 、嘉应古城史上建扩修拆

如前所述,北宋皇祐四年(1052)梅州筑城肇始,《乾隆嘉应州志》有载:“梅州城,宋以前建置莫考,宋皇祐年间(1049-1054)侬智高反,陷邕州(今广西南宁市),围广州,岭外震动,郡邑皆戒严,始筑土城为捍卫”,此后,历代对城墙均有建扩修拆。

第一次有明显记载的修城是在明洪武十八年(1385)。明朝初年粤东地区盗贼很猖狂,当时的城墙多为土墙,常被盗贼攻破。据乾隆《嘉应州志》记载,明洪武十四年(1381),程乡县吏陈伏与县令有过节,便媾和海阳县海盗饶海隆前来攻城,陈伏作内应,州城很快被攻破。此后又再发生江西寻乌盗贼千人攻破嘉应州城,富甲一方的程乡富豪叶文保家被洗劫,其父亦被杀。这几次的城破或直接促成了明洪武十八年(1385)叶文保捐白银十万两修筑西北城墙五百七十八丈。他倡议官府全部用砖砌城墙,并不惜卖土地家产捐款修城,条件是城砖上铭刻他的名字以作纪念。据说当时有一半城墙的砖都有他的名字,故有“叶半城”之说。后人为纪念他对公益事业的贡献,把城内一条街道命名为“文保路”,此街道名称亦沿用至今。

第二次有明显记载的修城是在清康熙年间。共修筑两次:一是康熙九年至十年(1670-1671)。据史志所载,当时因大雨成灾,东墙崩裂六丈,西墙崩裂七丈,西南崩裂七丈。第二年才完成修复。二是清康熙十七年(1678)。因大水东南城崩三十余丈,由知县王仕云、王吉人相继修筑,并扩城围总长至985丈,高(连女墙)2.6丈、厚2丈。

第三次有明显记载的修城是在清雍正年间。程乡县升格为嘉应直隶州后,于雍正十三年(1735)在原有程乡县城的基础上,建成东西南北四敌楼,完善筑城挖壕沟。

第四次有明显记载的修城是在清道光二十九年(1849)。据史志所载,州城上敌楼、雉堞均倒塌,周围城墙亦多崩裂,时任江西萍乡举人文晟任知州发谕捐修,并疏西南门外河,重修南门外观澜亭(亦称接官亭)。

第五次有明显记载的修城是在清咸丰九年(1859)。近代史上,太平军与清军曾有两次在嘉应州对垒激战,最后折戟嘉应州。第一次在1859年,石镇吉率太平军攻打州城,知州文晟临危不乱,组织官民守城。太平军佯攻东门,却在西门挖地道,埋炸药,敲锣擂鼓,响声不断,以转移官军视听。据史载:“十六日黎明,地雷轰发,西城门坍缺三十余丈,守城者皆走,不知所往。”因西门坍塌,嘉应州城失陷,全城军民含知州文晟在内被杀4000余人。至今梅州民间尚有“东门唔开,西门逼坼(裂缝)”的俗语。后汪政出任嘉应州知州时,发动民众修复西门城楼。第二次在1865年农历十二月八日,太平军康王汪海洋部一度攻破城池,后兵败覆灭,没有对嘉应州城造成太大破坏。

至民国13年(1924),潮梅镇守使刘志陆(程江古塘坪人)把上市的街道,从井头街至南门街拆阔至一丈四尺,但沿梅江这边的店铺未建骑楼。民国18年(1929),朱德率领红军两次攻打梅城,最激烈的战斗是在北门金山顶,那时的嘉应州城未有严重破坏仍保持原有格局。

接下来就是拆城改建的纪录,比较成规模的有三次:

第一次有明显记载的拆改是在民国21年(1932)。彭精一任县长期间拆西门南城井头街以及东南门一带城基建店铺,与扩宽街道两旁骑楼建人行道泰康路文化路均改建成宽阔大道,沿用至今。彭精一拆城时,把位于南门的凌风楼及北门的铁汉楼一并拆除,又把旧县署两扇大门拆去,重筑一门,门楼上悬大钟一座,显得堂皇庄严。

第二次有明显记载的拆改是在民国24年(1935)。梁翰昭接彭精一任县长,继续拆城墙,聘叶卢渠为设计师,认为前任所建骑楼不合规格,便又从珠条街开始至泰康路一带,把不合规格的骑楼增阔为八尺、高一丈六尺,一律改建方形柱。从现在的凌风东、西路尚可印证,较窄的骑楼、圆柱形的,为彭精一任县长时所建,方形柱、较高阔的骑楼为梁翰昭任县长时所建。

梁翰昭拆建旧城时,还把两街、水浪口一带的街道填高数尺,因这些地方地势较低,易浸洪水,又将县前街、东门至西门、北门至五中体育场门口路(现为民主路)扩宽,与其他街道一样铺筑水泥,又把东城墙、北城墙拆除,扩大辟为马路,把北城金山顶观音堂拆毁,改建成红墙绿瓦梅县图书馆。

经过两任县长期间(1931年-1938年)的大拆大建,梅城市容改变很大,梁伯聪《梅县风土二百咏》有诗为证:

异乡归客望城陻,恍惚迷离认不真。

白屋千家村落盛,中枢整块市廛新。

梁注曰:“民国二十一年后,彭梁两县长改造街市,建筑一切,马路四达,铺宇崇高,乡人久客归家,多迷向往”。

第三次有明显记载的拆改是进入新千年之后。1994年,梅州被评为第三批国家历史文化名城,实施了严格的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举措。但遗憾的是,进入新千年之后因江北老城改造的需要,陆续拆义化路老街、梅县老县政府及钟楼大门、原有的梅州学宫大部分建筑、八角亭及南门老码头(注:后恢复重建梅州学宫及八角亭等),并陆续新建起南门商业广场、新义化路商业街、梅江区委区政府等。

综上所述,经过三次较大规模的拆城改建之后,嘉应古城的城墙已所剩无几,目前大概只剩东北城墙的一小部分,仅存整座城池的20%不及。笔者与友人在深入走访中发现,如今较具修复价值的古城墙遗址约四五百米,分布在仲元东与周增路交叉口、虹桥头、金山顶一带。

清道光二十九年官绅民重修城砖

五、 嘉应古城墙砖版本拾摭

从史料记载或民间收集考证的情况来看,笔者认为,追溯嘉应古城遗存下来的古城砖,最早是宋神宗元丰甲子古城砖。据民国彭精一老县长的回忆录《一九三二年梅县拆城记略》一文中所载:“公元1923年拆城时得获火砖若干,印元丰甲子字样,显然为宋时所造,其形体大于现今砖数倍,颇有古物之态,择其数块完整者置于民众教育馆中。”另据史料所载,1932年拆城改建时找到元丰甲子古砖一事,满城惊喜,时人梁国基(字子侨,岁贡生,官从化县教谕,著有《绍衣堂诗草》)曾作《梅州元丰甲子古城砖歌》。

综上所述,北宋“元丰甲子”古城砖是目前可以追溯到的最古老城砖,其次是明洪武年间的“叶文保”砖,再就是明万历时期古砖,其砖多薄,再往后则是清代砖。清代砖中又以康熙时期的城砖规格最大、最厚实,堪比北京长城砖,规格为41×21.5×12.5(单位:厘米)。道光时期的古砖则遗存最多,目前笔者所掌握的有九种规格,而且砖铭款式有八种之多。如“道光二十九年官绅民重修城砖”“道光贰拾玖年官绅重修”“道光贰拾玖年官绅重修砖”“道光贰拾玖年官修城砖”等等。

道光二十九年城砖砖铭拓片

六、 嘉应古城赓续“三脉”门楗

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嘉应古城的保护性开发只能在力所能及且易落地操作的原则下进行。正如著名英国首相丘吉尔曾说过:我们宁可失去最大的殖民地印度,也决不可失去莎士比亚这样的文化巨匠!

嘉应古城保护性开发的“关键之关键”,就是要尽最大力度恢复和传承她的文化“古韵”,而这一切务必赓续“三脉”。综上所述,笔者就赓续“三脉”提出如下可行性建议供参考:

赓续文脉:

1、适度恢复文脉象征的梅州学宫格局。现在学宫大约是原面积60%,只是保留了魁星楼、重建了大成殿,而原有的明伦堂、崇圣殿、东庑名宦祠、西庑乡贤祠以及孔庙标志性外大门棂星门等均已拆除。梅州作为“文化之乡”和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文教兴盛的重要象征,就是要最大限度地保存和恢复原有孔庙的形制和规模(注:目前梅州境内保存比较好的学宫就是长乐学宫,邻近地区潮州古城的海阳学宫也保存相对完整,均可资鉴)。

2、盘活重建城内一座最古老的培风书院。可将废弃多年不用的梅县县直机关幼儿园(原培风书院旧址),恢复重建当年城内唯一古书院培风书院,将之作为展示客家人“崇文重教、耕读传家”的专题博物馆,并用于弘扬客家文化,传播传统国学,展示民间非遗,重现传统工艺等,并与下市的东山书院交相辉映。

3、修复“开粤东文运之先”的李象元故居。李象元是“开粤东文运之先”的标志性人物,官声甚佳,曾获清康熙帝亲赐松花砚一方,热心家乡文教和公益,科举功名佳话流传甚广,其家族有“公孙三翰院,叔侄四翰林”之誉,其儿媳妇陈氏亦有“翰林儿媳翰林女,翰林妻子翰林母”之佳话,一时无人能出其右者。建议可将其位于金山巷17号的故居御书楼(含赐砚堂)“修旧如故”,辟为古城内展示梅州自隋开科取士以来的进士翰林文化(可囊括举人)专题展馆,以彰显梅州“地灵甲五岭之瞻,人杰称南粤之冠”。

4、修建有重要影响的“梅州古七贤”群雕。可在金山顶七贤亭附近(如能兴建嘉应古城墙遗址公园并屹立其间则最为理想),亦可建在南门广场(原百花洲双忠祠旧址附近)。这七位古贤是:程旻、刘元城、张九龄、韩愈、狄青、文天祥、蔡蒙吉。当然,还可增设侯安国、李象元、王者辅等雕像,但总体应以“流传有序”的古七贤为主,目的就是弘扬他们忠孝廉节、崇文重教的精神,缅怀他们对梅州历史文化所作出的杰出贡献,让梅州百姓永志不忘。

赓续城脉:

1、重建凌风楼和铁汉楼“南北两门”。门为城之出纳口,无门不可谓之城。尤其可考虑首先重建两个门:一是为纪念文天祥而建的凌风楼,二是为纪念刘元城而建的铁汉楼。笔者以为,可借鉴潮州重修广济楼、镇海楼以及揭阳重修揭阳楼的经验做法。其中,凌风楼可建在南门广场绿岛花坛处,铁汉楼可建在元城路和文保路的交界处。当然,要结合实际量力而行,聘请古建筑专家实地考察论证,并按照历史原貌进行严格复原,毕其功于一役,解决“有城无门”的缺陷,增加历史文化名城的网红打卡点。

2、勒石再现《程乡胜迹图》《嘉应古城图》。建议勒石刻碑或以灰雕彩绘文化墙的方式,精准高清再现历史上的《程乡胜迹图》《嘉应古城图》,此举同样是增加历史文化名城的网红打卡点。应该指出的是,目前元城广场刻画在地上的嘉应古城图示有误,西门标在中山街是不准确的。

3、修建古城墙遗址公园及嘉应古城专题展馆。要积极挖掘湮没在嘉应古城金山顶至虹桥头一带的古城墙遗址,要通过媒体和民间收藏协会广泛征集散落在民间或地下的古城砖,可建设由金山顶到周增路一带近800米的古城墙遗址公园为核心,勾起广大市民和游客对嘉应古城的“乡愁记忆”。金山顶图书馆旧址应建设为嘉应古城专题展馆,呈设《清乾隆嘉应州志》所载的古城大型沙盘或《程乡胜迹图》沙盘,滚动播放嘉应古城专题纪录片。

4、修复重建象征“城脉”的城隍古庙建筑。根据笔者实地勘查的情况来看,首先可轻而易举地恢复后殿(注:旧时称城隍娘寝殿)、中殿,周边均为无人或少人居住的老旧不堪公产房,可考虑统一征拆复建,可借鉴上海城隍庙等地的修复重建经验。

5、重建有“城标”意义的梅州古牌坊。《光绪嘉应州志》所载的梅城及附郭的牌坊有26座,如果加上有据可考的“人文秀区”“古梅州郡”“古程乡邑”以及节孝、耆德等牌坊则可达30多座,这其中最早的为宋代纪念蔡蒙吉的童魁坊,大多牌坊毁于战火或人为破坏,至20世纪六七十年代,城内外牌坊几乎所剩无几。笔者认为,最应该尽快复建的有“三坊”是人文秀区坊、古梅州郡坊、古程乡邑坊。因为此“三坊”具有重大人文历史和地理标志之意义,然而此三坊均已消逝在历史云烟中,特别是在清咸丰年间太平军两次攻占州城的破坏下,人文秀区坊和古程乡邑坊毁于战火而令人惋惜。

赓续根脉:

建议有关部门要调查摸底并分期修复城内有价值的老宅院如总宪第、进士第、上斐庐,还有一大批散落老街巷且有古建价值的各姓老宗祠、老私塾等,使之变身为书吧、咖啡吧、茶馆、民宿、非遗传承展演馆、国学培训馆、手工艺教习馆等等,开发“姓氏寻根之旅”,打造“国学研修营地”,凝聚开枝散叶在世界各地的华人华侨和港澳台同胞重回原乡,赋予这些老民居文化生命力,为嘉应古城注入灵魂和生机活力!(图片亦均由作者拍摄提供)

(注:作者系市政协文史委员、市地方志专家库成员、主任记者。)


2024年1月8日《梅州日报》“文化公园”版面图

——“文化公园”投稿邮箱:mzrbwhgy@163.com编辑:曾秋玲审核:陈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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