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纯斌|追忆王佛松院士

作者与王佛松院士(右)合影

王佛松院士故居(黄纯斌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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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纯斌

“一桌双院士”是兴宁市广为流传的美谈——王佛松和汪懋华在兴宁一中读书时曾是同桌。后来,两人双双成为院士。王佛松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和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汪懋华为中国工程院院士。院士是国宝级的科学家,同桌同学双双成为国宝,实属罕见,这成了兴宁市一张响亮的名片。

我与王佛松院士相识几十年,君子之交,受益良多,留下了很多难忘的回忆。

1989年,我在深圳科技园第一次见到王院士,当时他是中国科学院副院长,正与深圳市委主要领导商议深圳科技园建设事宜。我那时在南山区委办公室工作,在园区招待所与王院士相见。他中等身材,五官清秀,脸上白里透红,言行举止谦和优雅,颇具学者风度。我们聊得轻松、愉快,挥手告别时,王院士嘱咐我有机会去他北京的家里做客。初次见面,我们便成了“老朋友”。

次年,我到北京参加一个培训班,住在中央党校。会务组给每个学员每周两张洗澡票。广东人有每天洗澡的习惯,一天不洗澡都会觉得不舒服。我去王院士家做客时无意间聊到此事,王院士邀请我来他家洗澡。我受宠若惊,婉言谢绝后,他仍诚恳地邀请,他的夫人廖姨也插话邀请。盛情难却,于是我多次坐“黄色小面的”到他家里洗澡。王院士位高权重,如此平易近人,令我感动不已。

有一年,王院士夫妇来深圳出差。我们私下闲聊时,王院士说想去淡水看看。原来,他高中毕业后因家穷,曾在惠州淡水镇摆过地摊,很想故地重游。我因工作繁忙没法陪同他们夫妇俩一起去,便请在深圳龙岗区公安分局工作的同乡刘局长安排了一辆车专程送他们旧地重游。王院士回来后高兴地告诉我,他不仅顺利地找到了老地方,还见到了“驳脚表姐夫”。谈着谈着,他激动起来,开始向我谈起他的身世。

王院士出生在兴宁市宁中镇星民村天锡围塘背王屋,父母都是文盲。在王院士出生前,父母已生了11个女孩,但因家贫,养活的没有几个,父母因此曾想到过轻生,到王佛松出生,终于有了一个儿子。有一天,房门前的天井突然冒出了一只奇丑无比的大蟾蜍,父亲怕吓着佛松,拿起棍子去驱赶,有位老人见状赶忙制止:“好兆头!你儿子属鸡,这叫金鸡登蟾,一鸣惊人。你儿子将来有造化啊!”

王院士刚学话时,母亲就教他念“蟾蜍啰,咯咯咯;唔读书,冇老婆”之类的童谣。稍懂事时,父亲常在床头给他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薛仁贵征东》、《罗通扫北》等一些脍炙人口的故事。5岁时,父母带他去拜孔子,送他到学堂读书。

王院士住在宗族围龙屋,大门对联是“名宦乡贤弟,忠臣孝子家”,前面有门坪和一个半月形的池塘,小孩子们喜欢在门坪里玩耍,王院士家的房子在右侧小门的入口处。他从小就喜欢待在房里读书,门口的热闹似乎与他无关。小学三四年级时,他写了一首打油诗挂在房间墙上:“人生在世几何时,何必全心为己呢?青春一过老年至,一至老年又何如?”上高中时,他父亲病痛缠身,家里穷得已无法供他上学,幸得有位老师爱才心切,鼎力相助,他才念完了高中。

高中毕业后,王院士曾到乡村小学教书,他还当上了校长,但每月的薪水仅是一点大米。知子莫如父。父亲对他说:“田角湖里养不了大鲩,你还是到外面去闯吧!”在父亲的支持下,他买了一批家乡毛笔和日用品,到惠州淡水镇去做生意,寄宿在一位“驳脚表姐”家里。

淡水与深圳相邻,依山近海,商贸繁荣。王佛松晚上睡在鸡窝旁的一张小床,经常帮主人做点闲杂家务。白天到街上摆地摊,没有顾客时,他会看《范氏大代数》《朱吴两氏高中化学》。有时骄阳似火,他把地摊移到旁边不远的大榕树下;有时碰到骤雨,他便手忙脚乱地收拾摊档。旁边一个店主姓黄,看到他斯文好学,便主动邀请他把地摊搬到其店檐下去,店主用几块门板架起了一个摊档,使他免去了日晒雨淋之苦。几十个春秋已过,而王院士对黄老板的善举仍念念不忘,铭刻在心,遗憾的是,旧地重游时已无法找到黄老板了。在淡水摆地摊一年,王佛松虽赚了点钱,但除去食宿费用和成本,所剩无几。淡水的经历,让他见了世面,领略了人间冷暖,也坚定了他考大学的决心。

1952年,王佛松去广州参加高考,住在一所中学的图书馆里。他先收到南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虽非他的第一志愿,但学校免费提供食宿。因当时他已身无分文,便马上去报到了。他成绩好,为人又谦逊,被推选为班长。后来,武汉大学化学系又录取了他,由于得到一位同学的资助,于是他告别了南方大学,如愿到了他向往的大学。武汉大学是名校,人才辈出。王佛松刻苦读书,毕业前一年,经全国层层选拔和严格考试,他考取了公派留苏研究生,在苏联科学院高分子化合物研究所读书。这一年他双喜临门,与贤淑漂亮的同乡知识分子廖玉珍喜结良缘。

在苏联留学期间,他珍惜机会,刻苦学习,几年未回国探过亲,导师对他厚爱三分。在全苏第九届门捷列夫化学大会期间,他的一篇论文被选上,他第一次登上了国际学术舞台。由于成绩优异,在公派留苏的学生中,他第一个提前七个月毕业,获得化学副博士学位。1960年,他提前回到了祖国,回到了分别几年的妻子身边,到中科院长春应用化学研究所工作。夫妻俩在长春一干就是20多年,三个子女均在这里出生,如今他的后辈有四个博士。一家五博士,被誉为“博士之家”。

改革开放后,王院士精神焕发,加倍努力工作。1979年,他以客座教授的身份赴意大利某科研机构工作学习,主攻高端前沿科技。他投身科研事业,在我国合成橡胶、无机纳米复合和光电高分子材料等方面的基础研究及应用研究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先后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特别奖、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日本高分子学会国际奖等多项大奖。1988年,他被提拔为中国科学院副院长。他还先后被评为中国科学院院士及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并担任过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全国政协委员等重要职务。

王院士兼任中科院化学部主任期间,有一年在深圳开常委会,委托我在我任职的辖区找间会议酒店,20多位院士相聚深圳。会议期间,辖区市人大代表陈建生主动宴请与会院士,并别出心裁,安排了富有广东特色的菜肴,院士们非常高兴,盛赞广东菜。我建议邀请记者对他们的会议作宣传报道,而王院士认为没有必要,谢绝了。其实,这么多的院士和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聚会在深圳,在当时是前所未有的盛事,但并没有任何新闻报道,这本身就是个大新闻!

王院士离别家乡多年,但他的客家情结一直很深。2011年,杨宏海和我在深圳发起并成立了客家文化交流协会,协会拟邀请王院士和曾宪梓博士担任顾问并题字。我与王院士沟通后,他愉快地答应了,并很快寄来了题字:联谊客家,交流文化。他还几次过问了协会的运作情况。近几年,我发表了一些反映梅州客家乡情的散文,王院士每篇必看,有时还在微信上写评语。比如,他看了我写家乡兴宁大坪圩的散文《故乡旧忆最惹思》后,给我发来微信:“散文已拜读。一篇好文章;文笔流畅写意真切,读之如亲临其境。难得,难得!我没去过大坪圩,以前以为是山圩一个,没想到还有那么多的故事,受益匪浅……”又如看了在《梅州日报》上发表的散文《神光山》,他马上发来微信:“你的文笔我很欣赏,可谓行云流水,铿锵有声。拜读之余,不忍释手。我建议你可以出版一本散文集,肯定能收到好效果。”他八十多岁高龄,仍如此关心家乡,关心家乡的人和事,实在难能可贵。本来我与他电话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谁知世事难料,无情的病魔夺去了他宝贵的生命。

斯人已去,风范犹存!

编辑:廖智  审稿:陈嘉良

梅花版投稿邮箱:mzrbmhb@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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