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9日梅州日报客家版  

□徐 青

提要

客家人作为台湾历史上的主要移民族群之一，从清朝康熙、雍正、乾隆年间开始，陆续由政府主导和民间自愿组织的“赴台垦殖”和其他途径谋生人群不断增加，从台湾北部的南投、新竹、苗栗到台中的彰化，乃至台南的高雄等属区，潮汕平原与嘉应客家人口日繁，为粤东“外江戏”入台活动奠定了坚实的人文基础。或是社团专门邀访，或是乡亲牵线约请，赴台巡演形态早有沿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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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广东汉剧《秦香莲》在台湾演出照剧。（1997年4月）

▲广东汉剧院演职员在台湾演出期间与相关嘉宾合影。（199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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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广东汉剧业界的一种说法，粤东外江戏最早在清道光年间，便在台湾有过演出活动。潮州饶平外江戏“彩和香班”，就曾到台湾北投鹿谷乡演过戏。在此不难想象，当年要演出一台大戏（哪怕是一折戏），台上台下的演员、乐队、后台人员绝对不少于数十人。但因当年史料记述不尽详细，故当传说。下面，主要介绍依据史料记载的外江戏和后来的广东汉剧在台湾的巡回演出活动，且分为新中国成立前（上溯至清末）和新中国成立后的几次赴台状况，让大家有一个比较清晰的概念。

清末民初粤东名班抵台演出成一时盛况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6月，粤东外江戏四大名班之一的“老福顺班”，以强大的演艺阵容赴台南演出。1907年6月25日，《台湾日日新报·三班之优劣比较》（载2001年徐亚湘《台湾日日新报与台南新报戏曲资料选编》）记载：

“比及老福顺班抵南开演，该班长于文剧，素有价值。观于大昨夜演《青竺寺》一剧，可以知之矣。其扮鸨母为三花何大盛，粉容嫂为花旦陈阿文。一则恣情打骂，活现七十鸟之声容；一则极意周旋，曲绘二八娃之体态，绘影绘声，惟妙惟肖，台下观客，拍手喝彩，其之声如巨雷。其女花旦之扮李亚仙，文小生杨阿良之扮郑元和，于寺内会面时，辨真假，诉别离，其凄怆情状，却又酷肖如真，是好戏不必其在多。只此一剧，已可以新人耳目，爽人精神矣。闻陈阿文原潮州最出色优旦，其曲容戏容，堪称绝技。班底又有某老生某大花某三花数名，技艺亦是上乘。”

其时，戏班在悦来茶园搭台演出，由于普通的台湾观众大半喜欢武剧，视格斗热闹为花草格式，及陆离奇怪变幻灯景诸剧，则以为佳。以文戏唱功见长的外江老福顺班，在开演之初，就不为台湾各地观众所接受，出现了因为音乐不同，举止或异，未能夺目生新，颇为岛人厌恶的局面。但随着演出场次渐多，加之戏班在上演剧目上的调整，情况很快得到扭转，很多内行的观众慢慢发现了粤东外江戏班精湛的表演，直至后来发出“观客多有誉之者”之述评。并评论道：

“去二日夜台南悦来园之老福顺班，扮《杀子报》一出。就中花旦陈阿文之扮王徐氏，小生杨阿良之扮王官保，老生李光河之扮钱正林，其状古人之精神面目，忧喜怒骂，俱皆通真，殊称绝妙。且与前所演者，略有不同，多添几许曲折趣味，不但为乐琼天班所当退避三舍，即三庆班亦须逊一筹矣。”

9月10日，老福顺班结束在台南近三个月的演出，准备到台北三市街适中之地搭台唱戏。因为台北当时可供租借的剧场并不多，仅有专供日本能剧、新剧及歌舞伎的日式剧场台北座、荣座两处。老福顺班在台北先后联系了两处，一处因原来“每月仅三百五十元，今则欲租七百元”，闻风涨价。而老福顺班“似嫌其过昂尚不敢向官禀请”，暂在台南观望。戏园租金的昂贵，使老福顺“已准拟来北演唱将僦朝日座以充戏园，几乎有成约矣”的计划，“复成画饼矣”。同日，《台湾日日新报·天南雁语〈优亦乐优乎〉》记载，随着外江老福顺班在台演出时长的增长，人们逐渐感受到了它高超的演技、优美的唱腔，演出水平远在福州来的童伶班、乐琼天班和以武戏见长的徽班、天庆班之上。由于老福顺班女老生江温玉、小生杨阿良、正大花张朝德的精湛表演，也赢得了同行们的认同。台南当时新成立的梨园七子戏班金宝兴班，班中名旦黄有福，与上述三人“一见之下，皆恨相见之晚”，以至三人“每日上落台时，须到宝兴馆，与有福旦茗谈，或尾随有福旦到某地看其戏，或率有福旦入戏园，看自己之戏”，可窥其情融，非同一般。

宣统二年(1910)，潮州外江戏“乐天彩班”，受台南永庆茶园的出资聘请，于9月16日抵达台南，20日起在台南南座演出。不料开演仅一个月，结账开销抵扣，令人无法想象，竟亏本二千余元，可谓开局不利。

乐天彩所面对的台南梨园演出市场行情，与三年前老福顺班来台时已经大不相同，当时的台湾还鲜有大陆戏班来台演出。外江戏老福顺班是肇始的几个戏班之一，班中名角林立，箱内剧目众多，且观众也是“渴戏既久”。 然而，到1910年情况大变，大陆福建、上海、浙江、安徽、广东戏班纷纷而至，即使在台南，戏班之间的竞争也十分激烈。南座园当年的演出就已经排得满满的。

而台南除了南座戏园之外，还有台南座。面对激烈的商演竞争，一般戏园的撒手锏是降低票价。宣统二年8月9日《台湾新新日报·两班竞争》记载，“如仙园主自去四日起，入场料减价八折，日间一等二角，并等八占；夜间一等三角六，并等角二。歇仙茶园则廉价外再加福引。两班戏园竞争，将来或再降价，亦未可知也”；9月14日，该报又载，两大戏园之间经常为争取观众，采取降低票价，唱“对台戏”和相互贬损等残酷手段，形成不良风气。而被迫参与“斗戏”的戏班往往“多选投合时好”的剧目，而“男女优伶，亦各尽其平生所学最擅长者以扮演”。由此可见，其时赴台戏班的生存境况日渐式微，业界江湖规矩不复尚古清朗。

清宣统二年9月，粤东“乐天彩”戏班来台南南座演出时，正是一年中演戏的高峰。同时，在台南座开演的，不仅有新到的福建徽班新福连升班，从当月6日起计划开演三个月。还有先到的徽班大吉升班因为期限将满，号言“拟添女名角十数名，与之竞争扮演”，同时有三台戏上演，可以想见乐天彩当时面对的境遇之艰难。

由于大陆赴台戏班日益增多，当年的日治台湾当局，对来台戏班诸多限制。来台戏班上演之前，要到警务机关为每位演员申请“俳优许可证”，而所有剧目也要核准通过才能上台演出；演出过程中，有警员在场监督所演剧目是否与申请剧目一致，情节有无合乎规定。一旦发现“违规”，轻则严斥，重则课以重罚。宣统二年10月20日，乐天彩班在永庆茶园日间排演《月华缘》，被当局认为“此剧确系淫戏，当道以风化所关，当场制止罢演，因改换他剧”。到了11月下旬，乐天彩与永庆茶园聘请期限将至，拟准备租借大妈祖宫，继续演出三个月。但当“前向警务课禀请许可”时，当局不准。没拿到演出许可证，乐天彩则不能再停留在台南市演出，不得不转移到周边县市。

随后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乐天彩转移到高雄、屏东等地演出，宣统三年(1911)一月间，在屏东东港演出《杀子报》，大受欢迎，一扫此前不景气的局面。乐天彩逗留台湾达四个月之久，却屡遭磨难。先遇竞争激烈、开局亏本；次遭查禁，延签又遭拒绝，遭殃的是班中艺人！如鸿福班，“因景况不佳，入不敷出，四处借项填补亦难维持，一时散班。由此各艺员日食难度，沿途唤化者有之，病死者亦有之！状极堪怜”。

随后，便是民国13年(1924)，“荣天彩”到台湾演出，足迹遍及台南、台中、台北等地，受到台湾同胞热烈欢迎。1924年8月，由台湾基隆连兴公司筹资，聘请老荣天彩到台演出。荣天彩组织男女艺员87名，小生有曾长锦、梁才；旦行有张全镇、丘赛花、林冠权；丑行有蔡荣生、陈星照；公行老生有罗芝琏、黄春元、沈克昌；婆行有郑耀龙、老妈日等；乌净行有谢文、奎镜师；红净行有陈隆玉、蓝耀等。

8月24日，荣天彩首先在台北永乐座演出，这是该戏园经历剧场改造后的第一场演出，邀请外江老荣天彩班开台。但这时的台北梨园，较之1910年乐天彩在台南演出的情景，又有所改变。1924年前后的台北，成为京剧演出的重镇，在台商贾纷纷聚资，邀请上海的京剧戏班来台北演出，由于上海京班布景新奇、剧目时新、阵容强大。一段时间后，台北已经是上海京班的天下。所以，当阵容还算齐整的外江荣天彩来台北演出，人们反映并不是很强烈。媒体仅告知民众，荣天彩于4日在台北水乐座开演，“服色醒目，均见出色，故市内一般商民，又得一极好消遣去处矣”。

荣天彩班在台上演的传统剧目主要有：《昭君出塞》《贵妃醉酒》《拾金钗》《落山别》《孟丽君》《蔡伯喈》《崔杼弑齐君》等。开演以后，颇博好评。本拟以23日罢演返大陆，兹因受高雄人士之聘，故延至29日，30日定往高雄。闻有戏瘾者，以该班将去，争为往览。此数夜间，甚形热烈。云云……

以剧团互访成就海峡两岸根脉认同

时光荏苒，岁月如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党和政府十分重视地方剧种的生存状态和传承发展。广东汉剧作为具有三百多年历史的皮黄剧种，迎来了新生和繁荣的岁月。一大批优秀剧目，在不同时期应运而生，在祖国文艺百花园中争妍斗艳；一代又一代广东汉剧艺术人才茁壮成长，在舞台上展示辉煌人生。改革开放，让国际国内文化交流繁花似锦，海峡两岸，同宗同文，血脉相连。距民国时期赴台巡演七十多年后的1997年4月1日，广东汉剧院应台湾苗栗荣兴客家采茶剧团的邀请，在团长古小平、副团长梁素珍的带领下，一行34人踏上宝岛，赴台湾作文化艺术交流。这次赴台演出，是对台湾苗栗荣兴客家采茶剧团1993年应邀参加海峡两岸戏剧节，福建省戏剧汇演及广东省梅州市文化交流演出的回访。1993年12月14日，台湾苗栗荣兴客家采茶剧团在梅州百花洲影剧院，为梅州观众表演了《山上采茶》《送金钗》《桃花过渡》《粜酒》等四场戏剧，博得市民赞赏。这里特别值得一提的一个人，就是祖籍客都梅州的郑荣兴先生，他既是台湾戏曲界的知名专家，又在早年间创立了“台湾苗栗荣兴客家采茶戏剧团”。郑先生心怀桑梓，热心公益，毕生致力于海峡两岸文化交流。他对广东汉剧情有独钟，分外赞赏。特别是在推介和传承客家乡土文化方面，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先生挚诚，令人感怀！

广东汉剧院为了保证此次赴台演出质量，从演员阵容、剧目选择等方面作了充分准备和周密安排。剧院派出了齐整的演出阵容，巡演访问队伍基本囊括了广东汉剧院的精英团队，如梁素珍、范开盛、李仙花、杨秀微、吴衍先、徐景清、谢仁昌以及当年一批年轻演员陈小萍、张广武、黄小贝等。剧目则有大型古装剧《秦香莲》《徐九经升官记》，折子戏《盘夫》《试妻》《柜中缘》和一批表现客家风情的歌舞剧(节)目。

到达台北的第二天，演出团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向台湾民众介绍了广东汉剧的源流历史、表演风格、音乐特色和此次演出的一些基本情况。汉剧演出团的到来，引起台湾民众的广泛关注和兴趣。汉剧院在台期间，虽只停留12天，巡回演出却在台湾中转了7次，各地演出7场。在台北、苗栗演出《徐九经升官记》时，剧场爆满。不少观众首次欣赏广东汉剧，但为徐九经的饰演者吴衍先的精湛表演而折服，场场落幕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在桃园、新竹演出《秦香莲》，观众反应更加热烈，盛赞饰演秦香莲的梁素珍声情并茂，楚楚动人；饰演包拯的范开盛庄重威严，义贯云天。同时，台湾客家乡亲对李仙花的汉曲清唱如醉如痴，对陈小平等青年演员表演的客家歌舞也十分赞赏。

广东汉剧著名表演艺术家梁素珍大师，每当回忆起当年到台湾演出活动的情景时，都会动情地对我们说：“台湾有许多客家乡亲，他们热爱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热爱广东汉剧！大家一定要积极创造条件，多排好剧目，多去台湾演出，让大家都有根脉的认同！”同时，她还鼓励从事汉剧艺术工作的年轻人说：“汉剧的根在中原，几百年迁徙流播，成为‘客家人的大戏’，广东汉剧要迈开脚步走出去，不仅在东南亚各国，也不仅在港澳台，还要跟随‘一带一路’的步伐，走得更远，更加发扬光大！”老一辈的言语之间，饱含事业深情，充满希冀，让人为之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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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廖智    审稿：陈嘉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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