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乡蕉岭·桂花

一树柿子红

●赖雪红

带回一袋牛心柿,是朋友送的。我妈用牙签沿柿子蒂戳几个小孔,再点上碱面,然后放进陶罐里捂了几天,出罐时,就是妥妥的甜柿子一枚。

捏一只从中间掰开,黏黏的汁水顺着指缝流下,赶紧来一口软绵多汁的果肉,舒坦极了!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想法:这甜柿子与火晶柿子之间,是不是就差一个雷佳音?看过《长安七十二时辰》的都知道男主角雷佳音带火了柿子,在看他用吸管“猛嗦一口”柿汁时,就觉得是不是夸张了,什么品种的柿子可以嗦?还称“一口蜜”?上网一查,才知自己肤浅了,那是西安临潼特有的火晶柿子,是可以甜到心里去的。可惜,咱没有火晶柿子,自然体验不到“猛嗦一口蜜”的乐趣,不过,有这种“莞莞类卿”的大柿子,也一样能抚慰到我们心里去。

吃过甜柿子也吃过涩柿子,去年爬山时,就遇到野柿子树,光秃秃的枝头上,全是黄中透红的小柿子,美得自然、盈实,还透着一股喜气。终是难耐诱惑,尝了一个,酸涩得很。如今,时值深秋,那野柿子也该红了吧,虽口感不好,但作为入画素材还是相当不错的。正盘算着什么时候再去看野柿子呢,就在别人的园子里看到一棵柿子树,果子多,且大,只是颜色还青黄青黄的,心里多少有点小失落。要是长得像江西婺源古村的柿子一样,就美了,郁达夫就说过“山上的红柿,远处的烟树人家……保管你看一个月也不会看厌。”到底是用时间和阳光浸润出来的色彩,才会让人觉得温暖又美丽。

每年中秋前后,满大街甜柿、脆柿、牛心柿……品种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买的人就更多,真羡慕他们的好口福,可以尽情享用这些美味,而我是不敢贪嘴的,一个还行,多了胃肠受不了,人到中年了嘛,再不是从前那个吃什么都不用忌口的年龄。不过,吃柿子不行,摘柿子还是想体验一下的。记忆中,嫂子老家就有一棵柿子树,那是她父母年轻时种下的,只是不知现在怎么样了。今早特意问了嫂子,果然,热情的她立马发出邀请说,正好,今年挂了很多果子,走吧,再迟就让鸟儿吃光了。

嫂子家的柿子似一盏盏小灯笼,红彤彤的,点缀着山村秋景。只可惜,树又高又直,爬是爬不上去的,只得望“柿”兴叹。老六不甘心,说摘不到,就拍几张图呗,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于是,掏出手机,仰拍,环拍,自上而下,自下而上,普通镜头收不全,就用广角镜头,近大远小、近宽远窄,仿佛专业人士一般“咔咔咔”地一顿拍,把树枝上的柿子,全都收拢进照片里。

他还在研究顺光逆光时,我和嫂子已联手打造出了竹叉子,并在叉子的端口绑了个塑料袋,然后合力举起竹竿对准柿子就是一顿夹,熟透的柿子轻轻一碰就掉下来,直接摔成柿饼,汁水都溅到我们的鞋子上衣服上,躲都躲不掉。举竹竿是个体力活,手都举麻了,才夹了几个小的,不过,这“战绩”也足够我和嫂子回村吹一段时日的了。本想让老六也过一下摘柿子的瘾,可人家望了一眼高高的柿子树说,剩下的,就留在树上吧。在山村是有“留果子看树”的讲法,其实那是留给鸟儿过冬的,而且鸟儿来啄食时,还能顺便除去害虫,这也有利于果树来年结大果。

在我们离开时,各式鸟儿正从四面八方飞来,互相呼唤着落在树梢,欢快地啄食起柿子来。那场景,像极了镶在老家墙上的“野鸟相呼柿子红”的柿柿如意图,看着就让人心生暖意!


初冬轶事

●静 音

这两天猛刮台风,上天像完全撕开了风袋,呼啸的大风触怒了平静的大树,它发疯似的摇摆。

一只小鸟被狂风吹进了我们单位二楼外墙一个狭窄的玻璃夹缝里,它的身躯跟小孩的拳头一般大,玲珑可爱,乳白的腹羽、亚麻色的羽翅。如果不是被困在这窄缝里,它应该是在枝头快乐地蹦蹦跳跳,或呼朋引伴啁啾鸣唱,或自由自在地展翅飞翔。

如今,这只小精灵,被困在长约2米,高80厘米,宽和它的身量差不多的夹缝里,它那对轻盈的羽翼再也不能扑棱一下张开,只能像只小老鼠般来回串,“啾啾啾”地焦急求助。它的亲人、伙伴们就在不远的树丛间“叽叽喳喳”,也许正焦急地四处寻找它,然而隔着玻璃和厚厚的墙壁,再加上呼啸的狂风,这只小鸟的求助声根本无法传递给亲人伙伴们。我眼睁睁看着它急得团团转,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一种无力的悲凉感袭上心头。

也许,你会觉得为一只受困的小鸟如此伤心动情,是不是有点矫情?因为我们人类不也无可避免遭遇自然灾害或意外袭击而同样束手无策,何况它只是一只小鸟?

但我确实为眼前受困的小鸟而伤感,特别是想到小鸟的种种好处。你肯定也和我一样,体会过鸟鸣啾啾的愉悦时光吧。无论在住家或办公室的窗外,在小区,在街边繁茂的树枝上,在城市的绿岛,那如同天籁般的啁啾啼鸣,声声清脆入耳,是不是让你赏心悦目?

每天清晨,你在睡梦中被鸟声唤醒,打开窗户,鸟儿们就知道你起床了,于是在窗外树枝上,“早啊、早啊”越发叫得欢,为你送来声声问候。这时天空还灰蒙蒙的,但你分明感觉沐浴着清新空气,又如闻到阵阵花香,一整天便神清气爽。中午或傍晚,当你满身疲惫回到家,提不起劲来做饭时,身边又响起悠扬动听的“乐曲”,听到这熟悉的“旋律”,你会立马精神抖擞,尽享烹饪的愉悦。用餐时,它们又调皮地“学舌”加入你和家人的谈话,给你的生活增添一番情趣。

想到这些可爱的小鸟天天为你鸣唱,为你解闷排忧。而眼前这只小鸟却孤零零地受困于此,无奈、无助、恐惧,在焦急地寻找出路。或许,这只小鸟是为家里找筑巢的树枝或食物,毫不畏惧狂风,甚至想借助风力飞得更高更远,然而它的勇敢和忙碌突遭变故,被困在了玻璃夹缝里。我不由想起这句话:“鸟并不永久地给人喜悦,有时也给人悲苦。它们提醒我们,生命不仅仅是欢乐,还有困境和苦难。”

是啊,我们不也常遭遇猝不及防的困境么?然而,当我们遭遇困境又难于摆脱时,想起别人曾经带给我们的所有美好,虽然身体受困,心灵会因记忆和感恩而渐渐释然。就像想起鸟儿让我们享受天籁之音,度过愉悦时光,体验生命的美好,甚至赋予我们战胜困境的勇气。

这只被困的小鸟,当它再无力挣扎求助时,它也许想起了往日与亲人伙伴们自由自在生活的场景:一起落在一排排电线杆上,落在农家小院墙头上,定格成密密麻麻的“音符”;一起在公园草地悠闲觅食、在小食店门口惬意享受店主们的“赏赐”,在小区阳台上和主人家的鸽子分享吃食、在随处生长的大树上筑巢安家。

当回想起这些,脑海里浮现人们时时投来像怜爱自家孩子的微笑,当感觉到玻璃夹缝外,一直深情关切的目光,它的眼前是“一片麦田的颜色”,它便会坦然面对困境,甚至绝境,平静地迎接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想,记起所有美好瞬间的小鸟,定能胜利脱困。



石窟河畔的那些日子

●赖雁铉

我的家乡有一条河,名叫石窟河。这条河宛如一条丝带,蜿蜒于我的心海,承载着我童年的无数波澜。

石窟河夕照 (丘林强 摄)

儿时的我,常常跟爷爷奶奶一起到荒山开垦荒地。过河是我们的必经之路,小河上有一排搭石,那是人们在水浅时过河的“桥”。大人们踏上搭石,从河的此岸走到彼岸。对大人而言,搭石之间的间隔不远不近刚刚好,对我这个小孩子来说,搭石的间隙却显得尤为宽大。

我颤颤巍巍地踏上搭石,走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会掉进河里。事情总是这样,越是担心,越容易发生。终于,一次过河时,我一个踉跄,扑通一声,便掉进了河里。好在当时并非雨季,河水并不湍急,水位也只到成人的小腿处。大人们看到我落水,并不急着搭救,只站在岸边哄笑。他们看着我在浅浅的水里哭闹,仿佛在看一出好戏。等我哭够了,他们才慢悠悠从对岸过来,拉我起来。于是,那一天,奶奶还未开始干活,便带着湿漉漉的我回家换衣服去了。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开始跟着舅舅去河里捕鱼。舅舅是个精壮的汉子,力气大得很,百来斤的东西,他一个人便能轻松扛起。他还有一双火眼金睛,每次和他去捕鱼,他总是能提前发现鱼的踪影。记得有一次,舅舅看到河水里有一条鱼,便悄悄指给我看:“阿铉,你看,那里有条鱼。”我睁大眼睛,试图找到鱼的踪影,然而,无论我怎么看,都未能发现,我怀疑舅舅是在诓我。舅舅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也不吭声,只见他屏气凝神,慢慢地往河里走去,我的心也随之紧张起来。舅舅突然把手中的鱼叉猛地往水中一插,嘿,神了,真的有鱼,我因此对舅舅佩服得五体投地。

每次跟着舅舅捕鱼,都是空着桶去的,出发没多久,桶就已经装得满满当当,重得提都提不动了。每当这时,舅舅总会笑话我:“叫你吃多点饭,你看看,现在连这么点鱼都提不动。”我无言以对,只能感叹自己的力气太小。

虽然提不动鱼桶,但却会耍小聪明。偶然的一次,我发现把桶放在河面上重量轻很多。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是浮力的作用,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把这个“秘密”拿出来炫耀一番,引得小伙伴们羡慕不已。

石窟河留下的记忆并非只有欢乐。记得每年台风来临时,大人们的脸上总是挂着一片愁云。因为雨势太大,水库必须要泄洪,而一旦水库泄洪,小小的石窟河承受不住这么大的水流量,水便会溢出来,或冲毁堤坝,我们处于下游的村庄便会遭殃。

有一次,洪水发生在深夜。而那一晚,我早早就睡了,洪水并没有打扰到我的美梦。直到第二天醒来时,我惊奇地发现,我居然从一楼“睡”到了二楼。我揉着眼睛下楼,只见满地都是黄泥和垃圾,一片狼藉。此时洪水已经退去,大人们正在忙着清理垃圾和泥沙。

奶奶告诉我,这次洪水并不算大,她还记得有一次发洪水,水都淹到了二楼。那一次,有一条眼镜王蛇趁着洪水进了屋,就在床上盘着,把全家人都吓坏了。奶奶说起这件事时,仍然心有余悸。

如今,石窟河两岸已经修起了高高的堤坝,河道也已经清理疏通,经过政府的打造,常遭洪水肆虐的石窟河两岸也逐渐成了人们游览的风景区。随着环境的改变,舅舅很少去捕鱼了,我也已经在异乡工作多年,每年仅在寒暑假才有机会回到家乡。

每次回家,我都会来到石窟河边,静静地望着这条陪伴我成长的河流。河水依旧清澈见底,岸边的景色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些曾经熟悉的荒地和泥路已经被崭新的楼房和柏油路所取代,那些曾经陪伴我度过童年的长辈也渐渐老去。

石窟河始终静静地流淌着,它见证了我的成长和家乡的变迁,也承载着我对家乡的深深眷恋和思念。每当我站在河边,我都能感受到一种亲切和温暖,这条河流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与我紧密相连、息息相关。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再次回到家乡,再次到石窟河边。那时,我会带着更多的故事和经历,与石窟河一起分享。




我 们

(外一首)

□青 宛

我们并不自诩文人

是因为,要沉淀很深、很深

才有山和水的交心

不卑不亢,亦刚,亦柔

我们寻寻觅觅

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在物里物外,跳脱,了悟

自得一缕淡然的秋风

吹散云泥

我们相依石窟河长长的记忆

时而顺流,偶尔逆旅

捕获不成文的诗篇

兑现一日三餐,用善念

升华那一次次无法言说的遭遇

当月光倾泻,我们

轻开一扇窗

让时光静下来,面对面化解

这世间感性和理性的宿缘

稻田里残存的秸秆和茬

漂泊已太久,眼下

稻田里残存的秸秆和茬

竟那样内敛

到底经受多少次离别和重生

才如此的恬静

姿态比稻穗更低

饱满的青春,收入时光的谷仓

余香揉进泥土,缭绕,初冬

一圈一圈,提取田畴

阡陌,青山,飞流的记忆

你呈现于秋的稻田

唤起我的乡愁

或浓,或淡


疲惫的爱情

□江 静

像鱼不属于天空

鸟不属于大海

爱情,属于一个秘密

星星隐没之前

世界特别安静

茶色渐淡,故事

呈现出明显的结局

如同一本书

翻开以前

合上以后

指尖轻触的滋味

像一朵花,花开到花谢

一声叹息

书页还没打开,花也是

所以故事,权当一个故事

但我记得那个春天

你的眼眸,收留过

我疲惫的爱情


冬天,我和石头对话

□曾志雄

冬天,我和石头对话

当我们相视无语我才发现

和我对话的石头绝不是冷酷的事物

它有温暖的质地

我从它的身上获得体验

当谁在喊响故乡的时候

石头在冬天里成熟

它应该属于尘世间为数不多的清醒

百物冬藏,它在月影里呈现着光

我们,温暖,彼此

我和石头对话,内心

明亮着一盏灯

石头把生命交给山、泥土与河流

总有些往事守望昨天

总有些方向由石头决定

石头的外表普通

像故乡的人,经风历雨

把沧桑写在脸上


蓝莲花

(外一首)

□陈桂峰

从前。扔一块石头,池塘尖叫,

万般躲闪。只有水底的树冠

像孔雀开屏,撑得镜像里的天空绽开。

脚边的茉莉花摇曳着

风的透明,劫走了皱纹

如今。舍一枚钱币,池塘却如许愿池。

体温携带着抛物线,找不到记忆的奇点。

一片收纳了苍穹的蓝莲花,集结寂寞,

像逃出黑洞的蛇,一层层

昂首游过来

与世故分手

放进七粒爆竹,连环的七十五响

取一粒燧人氏火种炙烤,

哪怕像刀的灰烬飞回五千里。

然后,如果可以这样说,

万象更新出世,就

取一瓢石窟河水

淬火吧。刀锋泼不进娘酒

世故吹发必断的快意呵

如果可以这样说,然后

很老套的勇者无敌

智者无忧,仁者无敌

此刻,山河致礼

爱如赤子呼啸而来


写关于告别

□钟玉龙

写梧桐,晚秋,市场的石榴。

写江船,天上的云,地理书上说

鳞片云代表雨的来临。

写庭院和猫,江中小岛,

岛上的树无人来访。

写秋雨欲来,故园的夜晚,

记忆里有十月桂花。

写等待洪水的夜晚,潮湿的梦,

阿公的稻田沉入石窟河。

写一些懵懂和模糊,

初见和久别重逢。

写二十四年,我耳朵听到的一切。

写我儿时的玩伴出走西南,

如今杳无音讯。

写中学的某天,我们翻墙去摘枇杷,

门后有犬吠。

写打谷场叽叽喳喳的麻雀,

橡树枝头的蝉。

写阿公的耳朵开始听不见,

视力也渐渐模糊。

写他曾带我爬山摘红菇,

废弃的稻田长满杂草。

写他奇怪的药方,无法解释的预言。

写他在电话里说,屋顶瓦片被风吹走,

夜晚的村庄缄默无言。


编辑:李子莹

审核:练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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