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树
●江 静
厨房窗外那一排树,从夏天惊艳到秋天。
你看,明明就是这些树,不可思议的是,居然长出了五颜六色的叶子。主干浓重的绿色是主打色,渐上枝头,过渡出一种青绿色,偏一点黄,嫩嫩的,越靠近枝头越偏黄,那是我喜欢的一种颜色。新枝继续抽芯,继续长叶,居然又渐变出浅红色,一点点的红,几近无,然一嘟噜一嘟噜,互相映衬,热热闹闹,远远望去,枝头似乎缀满花朵。这种生长态势,本已很特立,但坦坦荡荡出现一大片,倒显得正常了。其中稍远处那棵,突然枝头东一串西一串蹿出红色叶子,倒突兀起来。从窗口望过去,一棵棵树像谔谔然被套上新衣,有点慌乱,有点惊喜,有点仓促。目力所及,野性生长,每一片叶子都闪闪发光。以这种速度,不知再过几天,又是怎样的一种惊艳。
窗外这些树被移植过来有四五年了吧,一直不见抽枝,不见长个,连叶子也没舍得多长几片。夏天那么热,炙烤着;冬天那么冷,煎熬着;春秋什么都好,就是太短,树还来不及舒展,就过去了。年复一年,还是只有主干,挡不了雨,遮不了荫。长成那样,着实让人不放心。常言道,“关心则乱”,所以每每雨天散步,我会特意选屋后这条新路,在它们身边来来回回,仔仔细细近距离辨别一下这些树的生存状态,确定纹理紧致的树皮下蕴含生命,略略放心。
学过寓言故事《揠苗助长》——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所以,虽然面对它们的窘态,但从没有想过要做“揠苗”者。
毕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自然自有大自然的生存法则。一棵树,从一个地方移植到另一个地方,脱离了熟悉的水土,重新适应,重新生长,是艰难的过程。就像一个人,背井离乡,不知要历经多少摸爬滚打,才能站稳脚跟。其中厚积的过程,种种艰辛,只有自己咬牙挺住。只要把根深扎于土,大地上终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抹颜色。窗外这一棵棵树,默默地,坚忍地,和身边的土地交融,探索一套可以彼此接受的方式,扎下根来,以待来日。
我常常望着窗外,想象着土层下的情景。我相信所有的努力,看得见或看不见,耐心等待,假以时日,都会以某种方式呈现。
然后,今夏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窗外已是别样风景。这树,长得真好看呀。惊叹之余,静静观赏,像看着一群蓬头稚子,翘着满头小辫,在蓝天白云下,铆足了劲,绚烂一树繁华。
有个词,南橘北枳,出自《晏子春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后用来比喻同一物种因环境条件不同而发生变异。窗外这些树,本来好好生活在适宜的某一方水土,突然被生生剥离,一路舟车,一路忐忑。及至重新回到泥土,然此处非来处,踏实不了。适应的过程,也就是因环境条件不同而发生变异的过程。是橘,是枳,就看“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结果了。万幸的是,现在的它们,长成了树原本的样子,妥妥成了窗外亮丽的风景。
张雨生有一首歌,其中有段歌词是这样的——我是一棵秋天的树,时时仰望天等待春风吹拂,但是季节不曾为我赶路,我很有耐心不与命运追逐;我是一棵秋天的树,安安静静守着小小疆土,眼前的繁华我从不羡慕,因为最美的在心不在远处。
既然生而为树,就好好长成一棵树吧,莫问春秋,莫问西东。
乡村风景线
●陈光兴
金秋十月,山上的丹桂、红枫、乌桕、黄栌争妍斗艳。在这五彩缤纷的山色里,乡村显得更加迷人。
清晨,行走在带着泥土芬芳味儿的乡村公路上,呼吸着清新湿润的空气和树木发出的清香,细听着山上、村庄的植物发出生机勃勃的伸展声,看着一幢幢精巧别致的农家住宅楼,心里便暗自吟唱:谁不说俺家乡好。
一溜溜蜂箱,蜂农规范齐整地安顿在公路两旁,像一排排厂房,给村里增添了一道靓丽风景线。蜜蜂一群一群地飞起,上山寻找着优质蜜源,勤劳的蜜蜂像村民们一样,不知疲倦地在酿造甜蜜的事业。每天,蜜蜂们进进出出上山采集花粉,满载而归的蜜蜂匆匆忙忙归巢卸下花粉,然后又继续飞行,周而复始,蜂箱周围热热闹闹的。
乡村公路上车水马龙,公交汽车鸣笛声,小汽车马达声,小贩晨间叫卖声,小朋友们早晨的读书声,牛羊们的叫唤声,鸡鸣狗犬声,鸟鸣声,那熟悉的声音,早已经听习惯了。而路边简朴的农贸市场,有许多厚实的身影正把农产品销往各地,一时间,喧闹声,讨价还价声,在乡村回响着……
所经过的都是熟悉的环境,自然而然地想起童年许许多多的往事:小时候骑在牛背上的惬意,在草坪上放风筝捉迷藏玩耍的情景。还有记忆中的那些回响在山上的顺口溜和客家山歌,儿时玩伴的呐喊声,至今还在耳边回响着……而昔日长满了齐膝盖深的野花和杂草荒芜之地,如今成了村民休闲健身的场所。
顺溪流而下,俯瞰山下全景的山村,哗啦啦的流水,生生不息的村庄,一个崭新的乡村风景让我感慨万千。路边的野菊花竞相绽放,金黄的、白的、紫色的,色彩斑斓,又为村中增添一抹亮丽的风景,真是“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远处的山峦,也被秋天染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淡红的枫叶,鲜红的槭树,长青的松树,翠绿的竹海,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田野上,收割机的马达声,水轮机隆隆的转动声,为秋收织成一道优美的五彩缤纷的风景线。光着脚丫走路的汉子,一路走来,带领村民走奔康致富之路,发展农村经济,壮大生产建设规模。时代不断发展,乡村不断变化,人们追求的生活品质不断提高,唯有村民理想信念不变,民风不变,民俗不变。
如烟的往事促使我快步走向乡村,遮天蔽日的柚园,枝头上硕果累累地挂满金柚,甚是欣慰,果园主人的辛勤耕耘,必将迎来丰收。
晨间散步的村民踏着欢快、惬意的步伐,说着笑着,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大叔大妈,都在进行有氧健身运动。一群天真活泼的小学生,踩着矫健的步伐,兴高采烈沿着学校的方向跑着跳着……
乡村俱乐部里人来人往,虽然没有城市那样热闹,却也能满足村民的需求。慷慨解囊的乡贤们,为村中的公益事业和各项基础设施建设,添砖加瓦,功德无量。村中一位50多年党龄的耄耋老人是俱乐部的常客,他每天戴着老花眼镜,因为文化不高,边看报纸边翻阅《新华字典》,在日新月异的时光中找回失落的年华……
秋收时节,乡村一片欣欣向荣。此刻,从东方的霞幔里,一轮鲜红的朝阳,正照射在乡村的上空,为美丽的乡村投射万道金光……
啊,好一道绚烂的乡村风景线。
石窟河畔的秋
●徐宇妮
多年前的秋分,你在石窟河畔逆风而去,留给我一个大背影;今天你沿着石窟河顺流而至,与我相聚在这个节日里,让人欣慰。多年未见,我们还能这样融洽,脚步是一致的,快乐是相同的,可是,久违的老友在秋风里竟也掀不起微澜。
天空中,一半是风,一半是御风的雨,恰恰秋分又把昼夜平分了。这个有你的秋分,温湿宜人,与往年的秋分略有不同。
雨停了,月影兼花影,洒在塑胶绿道上,风还很大,你及腰的秀发被风扬起,掠过我的脸上,痒痒的,我们都会意地笑了,为这一去不复返的青葱岁月。
你说,如果愿意,可以把三百米宽的江面当成浪漫海滨。大风和着水浪,拍打着三三两两的船只,水与河岸和石头撞击的声音,确有几分如临东碣之境,独缺了腥咸海水的味道。你滔滔不绝的话语如眼前不绝的流水,我知道你想把所有蓄积胸中的话都倾吐出来,我又何尝不是。江里的小鱼跃出水面,注视着你纯净如水的双眼。
这里有小城最璀璨的万家灯火,悠悠江水之上,两岸护栏的霓彩灯带,山城里的街灯和高高低低的楼宇窗户上的灯光,把城市的轮廓勾勒得入画成诗。白天喧闹的小城在灯光夜色环抱下,繁华似锦且宁静祥和。
蕉岭大桥、中华大桥和逢甲大桥这三座大桥,编织着石窟河两岸山城人的梦,而中华大桥是最中心也是承载车流量最多的大桥,它的存在,见证了二十多年前,桥的两岸还是一片农田,桥的西岸更是一片荒芜。
如今,这里变成了城市的主流大动脉。中华大桥如脊梁般架起了城乡的交通纽带,承载着两岸人民未来的美好蓝图和畅想。两岸宽阔的河畔,有无人机正在拍摄,那些投放朋友圈的镜头,足以让人们尽情欣赏全城夜的盛景,探视山城人民欣欣向荣的幸福生活。
如今,中华大桥从几个月前就开始进入维修阶段,它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正如负重的人停下来歇歇脚、打打尖。人们翘首以盼,明年国庆之日如期通车,中华大桥将以崭新的面貌展现人们眼前。
你还说,明年退休后要把广州的房子卖了,要在桃源建一方小院,这儿才是你的老家,一个适合终生养老的美丽家园。
小小师
●丘玲美
小人儿并未完全睡熟,粟米样的脚趾往下抠着,顶着椅子扶手。我放手机的声音足够轻微,仍不可避免与桌子碰撞发出声响,小人儿轻叹一口气,粟米脚趾动了动,脸部表情如初尝柠檬的人,五官拧成一团。
她经常在睡梦中搞怪,有时笑,有时哭,笑是甜笑,哭时啊啊两三句,翻个身继续睡,有时是吃柠檬的酸样。她第一次做出吃柠檬表情时,做母亲的先是觉得好笑,继而心存疑虑,在各种搜索软件查询原因,有说是婴幼儿神经系统发育不完善引起的,有的说是胃食管反流造成的。每增加一条搜索结果,做母亲的焦虑就增加一分。可是除了焦虑和无措,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幸好小人儿不是经常吃柠檬,更多时候只是沉睡,脸庞光洁——洁净如同诗笔未落的纸,呼吸均匀,手与脚均摆得随意,我羡慕她的安然。仅仅是一个睡着的样子,就能抚平人心上的所有褶皱。
小人儿的需求如此简单,一点奶粉,一些抚慰,就能饱睡一场。她看向人时,无遮无拦,瞳仁与眼白的颜色泾渭分明,眼神是干净纯澈的蓝,如闻梵音,我时常在她的注视下瞥见自己的不甘、不满、怨怼和愤懑,欲望太多,似沾染在身上的灰尘,不净垢相,让人羞赧。
和所有同龄儿一样,人类的婴幼年,除了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接近于无欲无求,一人即为一个混沌初开的世界。这个时候的她,常盯住某个地方长久地看,静静聆听,或沉迷于旋转的木马玩具。我很想像她一样,长久地、心无旁骛去对非热爱、无目的之事与物永葆好奇,可是太难了。
再大些,她能稳稳坐住了,则需要全身心陪伴。有时实在疲累,放她到围栏爬行垫里,自己搬张板凳坐在围栏边上,看她玩耍,可她不乐意,满脸委屈哭起来。一定得跨过围栏,坐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干都可以,她只是不要围栏把“我们”分隔开。育儿公众号里说,在这个时期的婴幼儿意识里,他与母亲是一体的,同生同长,共同分享喜怒哀乐,一起对抗无聊与寂寞。爱是黏腻,爱是无间,爱一个人,必须冲开所有阻隔,跨越所有障碍,做不到,都不是纯粹的爱。
8个月后,她开始爬向家里的每一个角落,用手去抓摸洒落在地板上的阳光,试图拈起掉落在地上的碎发或蠓蚋的尸体,观察外公咳嗽,然后学得像模像样,在我们发出哄堂大笑后若有所思,知道这样能让人高兴。之后,时不时地,她会突然发出咳嗽声,辅以痛苦表情。对我们逗她的“阿公怎么咳嗽”则爱答不理,她要自己成为开心的主角。看吧,连小人儿都知道,不取悦,不逢迎,活得多么自在。
结束产假返岗的前一天,我对她说,妈妈明天要去上班了啊。小人儿好像听懂了,在这一天变得格外娇弱,不愿我把她放下,像只小袋鼠,紧紧缩在妈妈的育儿袋里。次日下班回家,还离她很远,婆婆抱着她指向我,我远远地看着她,一张委屈小脸突然雀跃起来,接着手舞足蹈,笑得铺天盖地,冲我伸出小手索抱抱。待把脸蹭在小人儿肚皮上,嗅着她身上的奶香味,才发现自己一颗心早化成了一朵云,轻飘、柔软、洁白。过去那些无助、怨怼、愤懑和崩溃的很多个瞬间,被云洁净了,带去天之巅了。母亲啊,不是一个称呼,是柔软的束缚,是甜蜜的负担,是无限让渡的,破碎又重塑的自我。
我常忧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不能成为她理想的母亲。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她理想的母亲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我没有机会询问她、请教她。不过,她已经小心翼翼向世界迈出第一个步伐,即将领取人生的第一个周岁。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年,我会问问她,这些相濡以沫的日子,足不足以涂满她温暖明亮的人生底色,过幸福快乐的一生——如果她还记得。
纸上的父亲(四首)
●余开明
真不忍心去看那张静下来的脸
夜晚被时光弄痛,一滴泪水在天上挂着
大地此时显得多么悲凉
静静的父亲,此时少了咳嗽声和病痛的呻吟
月光孤单地挂在光秃秃的树上
风似乎凝固不动,不挣扎
寂静的黑夜似一把刀子
一下一下去捅这个尘世间疼痛的心
献诗
世间最好的诗,是父亲的声音
风一吹,他就去了远方
世间最慈祥的脸庞,是父亲的脸庞
他像一轮圆月,冰冷地挂在天上
今晚最亮的灯火,是一只萤火虫
一只,两只,三只……
那是父亲留下的光,
星星一样,在夜里把自己举起
诗与句子
我想把诗歌写得更短
好腾出更多的想念
承接您的病痛和妹妹对您的不舍
我在人群中寻找,您的影子
仿佛在黑暗中寻求的那一束光
我在破碎的词语里安放您
我捏造每一个完整的证据
证明您从未走失
您是我们兄弟姐妹心中点着的火光
让我们活得更加坚定
浮云
每一片云都有一个家乡
缥缈的云,都有一张亲人的脸孔
一片缥缈的云,迁徙,不屈
他有着变幻莫测的一生
现在我顺着时光
看看家乡,童年
看看曾经坐在田野里的父亲
看看曾经为了一粒粮食
到处奔走的父亲
那些在浮云里落地生根的人们
那些在无声无息中模糊的人们
他们都有着一个形状
在我的目光和命名中
度过虚幻和平凡的一生
寒露不寒
●曾志雄
喜欢这样的夜晚,喜欢,一群人
一派温暖融洽的样子,灯火明亮或暗淡
皆无妨。他们模仿大家,谈论文学
谈论现实深不可测,像一群
不合时宜的人兜售没有合格证的创意
直至夜深。一股力量随一堆平仄
从村一阁蜂拥而出
微凉的秋风里,街灯拉长他们的远方
他们像跋涉者,把每一步
走成一粒粒文字,一行行诗歌
他们知道,山城的文学像甲壳虫
那么小,像古人的鼻烟壶,那么小
容不得矫情和托大。可是再小,也是文学
小,可以悄无声息从内心喊出来
寒露不寒,走在街上,踏实
“心头,却有灯火渐暖”
编辑:李舒宇 徐露(实习)
审核:练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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