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修车记
●曾向红
上个月骑单车上班,半路突然发现后轮漏气。单位门口的修车铺,也不知何时关门大吉了,问遍同事,竟没一人知道哪儿还能修老式单车——如今满大街是汽车、摩托和电动单车,骑传统单车的人本就寥寥,修车的行当更是难觅踪迹。无奈之下,我只好牵一段、骑一段,磕磕绊绊把车弄回家,锁进杂房,再慢慢打听修车的地方。
这单车是2009年冬天买的,那时因为怕头受风,放弃了骑摩托车,想着骑单车既能活动腿脚、抵御秋冬寒风,又能锻炼身体。想起我的第一辆单车是20世纪90年代末刚调入城工作时买的,那时街头巷尾满是骑车人,可治安不好,一不留神单车就会被偷走。我经历过拿着新单车的链锁,飞跑上新华书店二楼叫人后立马下来,新车就被偷走的糟心事;也经历过因车子被雨淋过,颜色变“新”,而被贼偷走的啼笑皆非的事;还见过小区门口一偷车贼被众人同殴的惊心动魄一幕;也有因家里频繁丢车而花几十元钱去修车店买二手单车的事。那时每条街都有一两间修车店,随处可以加气、补胎、换胎等等,哪像现在这般不便。
因为有心,所以留心。几天前晚上散步,走到住家附近永泰路与朝天围老屋出口交汇的地方,看到了一个挂着几条软瘪单车轮胎的铁架子。我心里一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不就是修理单车的摊子吗?往里一看,就在一个老屋出口的路旁,闲散地放着几张破旧的凳子,墙根下靠着一块用墨汁写着“修单车”的木板,还留有电话号码。估计是住在老屋里的会修车手艺的老人,在家门口谋点营生。要知道,修单车费功夫又不赚钱,年轻人不会去做,现在满大街卖吃的穿的,谁还去修单车呀?
周末下午,我牵着瘪了后轮的单车寻到修车摊,见几个老人坐在凳子上说着话。我插嘴问:“师傅,帮我补一下轮胎吧。”其中一个60多岁身材清瘦、穿着干净的老伯站起身来说:“好。”只见他先起身去路口把那铁架子拿回来,把我的单车挂在架子的两个钩子上,车子被稳稳地晾起来了。然后,他娴熟地用起子翘起后轮外胎,小心地从气门芯处取出内胎。再从路边墙根下的电动充气机里拖出长长的打气泵,往气门芯一插,轮胎立即充盈。放下气泵,端来一盆水,一边小心地把轮胎一段一段往里放,一边仔细观察。终于,浑浊的水中冒出一串小气泡,检测出一个被磨烂的小孔。师傅眼里看着“嗞嗞”漏气的小孔,一手“哗”地翻倒旁边陈旧的茶叶罐——他的百宝盒,从中找出一根牙签塞住小孔,然后搬来一个小巧的铁墩子,把有小孔那一段承托住,用自制的粗锡皮刷子来回擦了几下,涂上强力胶水,用嘴不断朝涂胶处吹气,再从满是螺母螺丝等小零件的百宝盒中翻出一张粘胶片,精准地贴上去,再用小铁棍实实地敲打一番。粘好了,他不直接装进外胎套里,而是充了气,再在水里检测一下会不会漏气。检测完后才小心地装好轮胎,充气,拧紧气门。
师傅的全套流程是蹲着完成的,专注的样子有点像小孩子在鼓捣心爱的玩具,我欣赏着这半小时的细腻活,很满意。当师傅把车子从架子上放下后,我问多少钱。“4块。”我以为自己听错了:“4块?”他没有接话。我用微信扫码时,再次大声确认一下:“师傅,是4块吗?”“是的,老妹,我在家门口找点事干,打发日子的,只要点材料费就可以了。”我心头一热:“您帮了我的大忙了,您就是收10块、20块,也是合适的。不然,我这400多元的单车就可能因一个小小的漏气孔而报废了。太谢谢您了!”
我很受感动,为老人的义举点赞。感动之余,更生出几分感慨。不知不觉间,趋向现代气派的城市就少了,甚至没了“小修小补”的行当。比如修伞、修钟表、修鞋、修车、配钥匙、缝衣服、修拉链等等,而这样的民生小事却映射出社会的温度。一砖一瓦可建高楼大厦,而一针一线更添烟火气息。淘宝、实体店固然什么都能买得到,修修补补却能让人留住自己陈年、心仪之物。人都有敝帚自珍的情怀,勤劳俭朴亦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真希望城市角落里有属于小行当的生存地界,以应民众的不时之需,传承手工技艺,守住城市的慢服务温度。
楼台三叠
●王柳萍
我总以为,有些声音是需要特定的时空才能真正被“听见”的。譬如这冬日的夜里,我独坐在南国微寒的书房中,窗外是疏疏的冷雨;面前的屏幕上,正流淌着一场名为“文化的浸润”的教师共读直播。那些诗句,那些声音,穿过千年的风尘与此刻的云端,一层一层地,在我的心上叠成了回响不绝的楼台。
这线上的楼台,首先让我忆起的,是十月里西安那座实实在在的校园。在陕西师范大学,我们这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教师,曾在一间敞亮的教室里,做过一件极朴素、又极庄重的事——逐字诵读。导师说,不必急着分析,不必忙着解读,先让声音贴着文字走一遍。于是,我们便读朱自清的《春》:“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那声音起初是有些散乱的,带着各自乡音的羞涩;但几遍下来,竟渐渐地汇成了一道暖流。最动情处,是齐诵《木兰诗》:“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那声音是沉雄的,带着一种金石的质感,仿佛不是从我们喉中发出,而是从古老的时光深处,借由我们的身体,重新活了过来。那时我才明白,经典之于我们,并非一座需要远远仰望的冰冷碑石,而是一口需要我们用声音去敲响的洪钟。我们每一次真诚的诵读,便是那撞钟的杵,让那沉潜的、属于一个民族共有的情感与记忆,发出嗡然的鸣响。
此刻,直播画面正定格在杜甫的《登岳阳楼》上。“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作为组织者,我深知屏幕那头,有我邀请的“南粤德育名师工作坊”的同仁;而直播平台上,更汇聚了来自全国的三千多位教师。我们虽身处四方,此刻却正于各自的云端灯下,共此寒夜,一同沉浸于这场文化的邀约。屏幕一侧,评论区正飞快地刷新着,“我在临沂”“我在深圳”“老师讲得真好”……一个个地名,一句句感慨,像冬日窗上凝结的雾气,被指尖划开后,露出后面点点温暖的灯火。这真是一种奇妙的对照:一边是诗圣于浩渺洞庭之畔,深感于自身的老病孤寂与家国的戎马关山;另一边,却是数千散落于寒夜灯窗下的我们,因同一份对经典的追寻而瞬间共鸣。古人的“愁”,是“凭轩涕泗流”的沉痛,是目极万里的苍茫;而我们今人的愁,大抵是琐碎的,是日常的,是“欲说还休”的。然而,当李白笔下“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的景致,与李煜“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的心境,借着这现代的电波,同时涌入我们各自的书房、客厅时,一种超越时空的共情便发生了。这或许便是文化浸润最动人的模样:它不声张,却有力,如冬日里一场通透的雨,洗去尘埃,让无数孤立的灵魂,在某一刻,共同浸润于一片广袤而温暖的精神水域之中。
直播里,一位老师分享了一首傅天琳的《倾听》。诗里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能听到树苗生长的声音/能听到杏仁睡在杏肉里打鼾的声音”。我忽然被这几句击中了。我们平日里,听得太多,也听得太吵了,却唯独忘了如何去“听”。而在陕师大的课堂里,我们闭目凝神,听的是文字本身的呼吸;在这场跨越空间的直播里,我们屏息静气,听的是文化血脉流淌的潺湲。从陈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到于良史的“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这声音的河流,从苍茫的幽州台,流经芬芳的春山,一路迤逦,流到了我们冬日的耳边。
直播结束了。窗外的冷雨不知何时也已停歇。我将那张印着“陕西师范大学”的结业证书,郑重地收进书柜。证书是培训的结束,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才刚刚开始。那逐字诵读的庄重,那云端共读的温暖,已在我心里建起了一座小小的楼台。从此,无论立于何种人生景致,我都可以学着杜甫去“凭轩”,也可以学着辛弃疾“欲说还休”时,最终道一句“天凉好个秋”。
这座楼台,由声音筑成,由文化浇灌,它通向着古老,也连接着此刻,它让一个平凡的教师,在每一个需要力量的时刻,都能登临而上,看见一片苍苍几万里的、属于我们共同的精神原野。
银杏之约
●王玲
初冬的平远,山色如画,红叶未尽,银杏正黄。应平远作协之邀,12月6日,我们一行四人赴上举镇仓子下参加“红叶节”采风活动,终于得见心心念念的银杏。真是“银”你而来,三生有“杏”!
一入村落,便见一棵参天银杏傲然挺立,满树金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微风拂过,叶片簌簌作响,仿佛在热烈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银杏树,树叶不大,呈小小的扇形,大部分叶片在阳光下如碎金般闪着金光;也有些叶片黄中带点绿,略显稚气。小小的我,站在高高的树下,仰着头,眯着眼,沐浴着冬日暖阳,在微风中,静静地打量着这满树金黄。银杏树也似乎微笑着向我低语:“你来了,终于见到你了……”心心念念一个多月的银杏,就这么潇潇洒洒地迎风而立,惊喜总是来得那么猝不及防!金叶纷飞间,我伫立仰望,任落叶轻落肩头,恍若置身唐人笔下的“满地翻黄银杏雨”。
这棵高大的银杏树旁边倚着一棵小小的银杏树,宛如母子相守。不远处,田埂边数棵银杏错落成行,虽不大,但壮实,与青砖白墙的围龙屋遥相呼应,构成一幅静谧悠远的田园诗境。我想,这大概就是一个银杏大家族,这边是母亲带着最小的儿子在家,那边是已经成长起来的儿女。他们独自去闯荡外面的世界,可走的路再长,闯得再远,也离不开母亲的视线啊!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家,那就是横亘在它们之间的客家老屋。此刻,多想成为一名诗人,却只浮现出熟悉的那句“金黄的落叶堆满心间”;多想成为一名画家,用丹青妙笔画下这青山黛瓦粉墙;多想成为一名摄影师,用长枪短炮拍下大银杏小银杏的温情一幕……当然,更想做的是静静地站在山顶,细细欣赏这如诗如画美景,就像大自然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枫叶炽热的红,银杏耀眼的金,松柏苍翠的绿肆意泼洒在一起,却又调得那么自然和谐,那么恰到好处!静静地坐在树下,抬头仰望满树金黄,微风一吹,金黄的银杏叶像碎金一般纷纷扬扬落下,落在我的头上,飘到我的手里。执一片黄叶细看脉络,赏银杏流金静观秋韵。
银杏树下,村民打糍粑,游客写生拍照,一群小姑娘翩翩起舞,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息。村中禾坪上,一匾匾橙红柿花晾晒于竹架,赤褐腊肠悬于竿头,在冬阳下泛着油光。一溜儿土砖砌成的土灶并排而立,一溜儿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土灶燃起柴火,大锅蒸腾热气,全猪宴香气四溢——八刀肉汤热气腾腾,红焖肉软糯醇厚,腊味拼盘咸香浓郁,皆是山野本味。据说,这头大肥猪养了足足一整年,每年红叶节,村民都会宰猪过节待客。第一次吃土味十足的全猪宴,才知道何为“礼意深重”。此行不仅饱览了自然与人文交融的绝美画卷,更在烟火气中品味了平远人的淳朴热情。
告别之际,回望那棵老银杏,它静静矗立,见证岁月流转。仓子下的这一抹金黄,不只是季节的馈赠,更是乡土中国生生不息的诗意注脚。
一诗一酒一谪仙
●刘宸煜
诗歌的盛世是大唐,而他,是这黄金时代的灵魂所在。在这片诗歌的海洋中,他犹如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光芒万丈,无人不知其名,无人不颂其才。他的成就高耸入云,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峰峦,令世人景仰。
大鹏飞兮振八裔
少年意气,鲜衣怒马。满腹经纶的他想以自己的才华和胆识,为这盛世大唐增添光彩。然,造化弄人。奈何他家中世代经商,科举之路受限。于是他云游四方,览奇山异水,访名胜古迹。四处挥毫泼墨,留下篇篇千古流传的佳作,不到三十岁,才子大名便震蜀中。他四处仗剑行侠,打抱不平,相传,与友吴指南洞庭斩虎,英勇无畏。一日,皇帝亲自召见,他豪情万丈,仰视苍穹,大笑:“我辈岂是蓬蒿人!”遂得谪仙之名。
太白斗酒诗百篇
常泛舟湖上,赏胡姬翩翩起舞,以酒助兴,美酒下肚,大手一挥,墨满白帛。酒香与诗韵交织,似乎所有忧愁随之而去,伴随而来的,是冲天豪情,“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与元丹丘、贺知章等知己畅饮。一日,正于船上饮酒时,一艘小船悄无声息靠近,几个不速之客贸然闯入,打破美好意境。他眉头紧锁,脸带愠色。两位使者声称奉圣命召见,他豪情万丈,“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这空气中弥漫的,是他那独特而耀眼的文人风骨。
中天摧兮力不济
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纵使他贵为翰林,也难逃奸佞谗言与小人排挤。他曾在金銮殿上,令杨国忠研墨、高力士脱靴,这使二人怀恨在心。竟诬陷他将杨贵妃比作赵飞燕是暗示“杨贵妃祸乱后宫”,玄宗渐生疏远之心。他早已察觉,却不想理会,直至一日,一纸诏书令他离开长安,他将笔一扔,走出门外,高喊:“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但他始终未忘自己的梦想:“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游扶桑兮挂左袂
安史之乱爆发,永王李璘起兵平叛。庙堂之上权力纷争本是常事,他却满怀一腔热血,投身永王帐下成为参谋,一心为国效力。后来永王被指为逆贼,他也因此获罪,被贬夜郎。不久,朝廷大赦天下,他乘舟东归,行至江陵,认为人生豁然开朗,“千里江陵一日还”成为他内心最真实的写照。但他已垂垂老矣,再也经不起折腾了,不久后写下《临终歌》便驾鹤仙逝。
余风激兮万世传
古往今来,中国文坛群星闪耀,而他可谓独一无二。他以飘逸洒脱的风格自成一派,被称为诗仙,杜甫称他“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是最真实的写照。他的一生如诗一样,看起来洒脱不羁,但细品之下,也不难发现他的人生和诗一样,都充满矛盾,洒脱之下隐藏的是他的郁郁不得志的落寞和不甘,但他所留下的千古名篇,足以使他名垂千古,光耀万世,成为中国璀璨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颗明星。他就是李白,字太白,号青莲居士,其人,谪仙一位,飘然不群。
编辑:李子莹
审核:张英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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