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一景一菩提

●霞朵

抵达客天下的“中国岭南盆景艺术园”时，园子门口两边的迎客松，虔诚满怀，笑脸盈盈，将我们热情迎迓进园。

打从知道梅城客天下有一个盆景艺术园起，就心心念念要来观赏游览一番的。

春节期间，趁着阳光和煦，微风惬意，母子俩避开热闹的人群，在静谧一隅，领略中华盆景艺术。自然奥秘与山水神韵凝聚于一树一盆之中的造型艺术，让人流连忘返。更兼走进园子，就有一个正在给盆景浇水的工人朗声道了声“新年好”，令人如沐春风，心情大悦。

盆景的美缤纷多彩，风格各异，目不暇接，有的磅礴大气，有的婉约清奇，有的器宇轩昂，有的繁花锦簇。喜悦始于眼前的园子，后来是辽阔的苍穹；愉悦一半在身边舞动，一半在时光里摇曳。

踮起脚尖，就能看见异度空间里的自己，在兴城的自家天台对着一棵黄杨修修剪剪的情景。对盆景的喜欢，并没有刻意去培养，像是与生俱来的，亦或许是对家乡山水的眷恋，家乡那岭上流云，山石杂树，溪水蜿蜒，是心里永不褪色的画卷。而盆景，常常能将故园的山谷水响、野花蓬勃的风貌逗引出来，气韵生动地慰藉人的乡愁。曾经将一棵黄杨小苗，用心养育，修剪枝叶，栽培成了粗干虬枝的模样，茁壮又飘逸，树姿优雅，教人欢喜得紧。这黄杨盆景，给了我不少午后嫣然与之独坐的清欢、月下携夫与之相倾的酣畅时光。可是在某一夜的暴雨之后，我忘记了将它搬回室内，致使它又经历了一天的暴晒，令其玉陨香销，教人着实怅惘了好些日子。

遂惆怅难敌，我有一疾，盆景可医。实在太想念盆景的微观山水了，所以乙巳年伊始得一好天气，即穿上薄袄软鞋，往梦中情园狂奔。果然，满院子的奇树靓景，化作一只只云雀唱起小曲儿，将心里的痼疾一下子消除了去。

每一盆都匠心独运，美不胜收，层层叠叠宛若山径的千曲百回，转一回是一回的景致。每一盆都凝聚着制作者的不少心血，他们师法自然，借鉴艺术，日积月累的劳作，伴随身边的只有漫长的寂寞。在一个小巧的空间创造一个美丽而独特的景观，把中国人对自然对山水的理解和意趣融合其中。这是一个微缩的世界，里面有哲理、有美学，意蕴丰富，奥妙无穷。我需静心凝神，方能领略其中的意境和美。

且不说园子里的主角、占多数的罗汉松盆景，盆盆枝叶婆娑，苍古矫健，姿态高雅，贵气逼人。就是那些石榴、糖梨、黄杨，都是被四季的明月清风沐浴过了的，枝枝丫丫都流淌着沁凉的芬芳，欢快地飘向来访者的衣襟上、眉眼间。与造型奇巧的美树在一起，盆里的山石尤其质朴内敛，温润是其底色，黝黑则彰显其坚定与苍远。

隔壁是游乐园，热闹喧腾，艺术园就愈加显得安静。热闹有热闹的幸福，静谧有静谧的欢喜。我身心松弛，行走在“活的雕塑”群中，安赏这些“立体的画”“无声的诗”，感觉身边溜达的风都在努力修辞，赞美岭南盆景的轻歌曼舞，我亦享受这一尘不染的流金时刻。山松挺拔雄伟，横斜的飘枝，松针弄翠，你会想这就是“明月松间照”；黄金榕盘根错节，气根如风琴，一冠一冠金黄色的嫩叶，张力饱满，“直挂云帆济沧海”的诗句立马漫上心头。走着走着，又有一阵一阵温婉的低语，在空气中滑动。

朴树的叶子已经掉光，枝丫清瘦，根裂如岩，树干茁壮，灰色的树皮平滑，似藏着生命的萌动。朴树像个百岁老人，捋着胡须，气定神闲地微笑道：“不要气馁，不要着急，种子会在泥土里想念春天，只要有发芽的心情，春风就会催种子发芽，春天将哗然而至。”这盆朴树，大约可激发世人对生活的热爱之情。

红果树，不见红果，却见枝条密集，红叶簇拥，一叶挨着一叶，似秋意绵绵不尽，又像被人码上去的“山一程水一程”，云飞雪落，写下了人间许多的相聚告别。我转身要走，红果树却俏皮语：“我等只是偷喝了天上的美酒，不醉的，是秋霜将秋叶染红。”这盆红果树，许是能抚慰尘世里的浮躁和焦灼。

“云霞撒下绮罗，我拾起一瓣暖翠，织进时间的褶皱里，繁盛缓缓开，而后以朝露为墨，朗月作笔，绘一卷岁月无恙，赠你一帧熠熠生辉。”我还在红果盆景旁流连，杜鹃花的絮叨就迫不及待让风送至耳畔。侧身一看，那边厢，杜鹃颜色，一屏粉紫，只一色便倾国倾城；花开了满树，怕误东风似的绚丽韶华。真美！阳光下的杜鹃在盆中分外明艳妖娆，原来是见花灿然怒放，阳光自己跑进了花丛中。我忍不住拍下美艳正浓的杜鹃盆景分享给朋友，让欢喜翻倍。

大约我与盆景，相见俱欢，熟络热聊，像是一家人，才有后来一对夫妻游客，误当我是这艺术园的主人，还一个劲地夸赞我“种养得这么好”。

盆景艺术糅合了中华民族“崇尚自然”“天人合一”的理念，随着魏晋时期文人的隐逸文化融入，盆景艺术在享受自然、美化环境、愉悦身心、提升审美之外，内涵更深、意义更广，魅力无限。

“中国岭南盆景艺术园”是免费的，就像暮霭晨晖、山川丽色是免费的一样，而疗愈尘伤、提升审美情趣的效果却都一样显著。一盆一树一菩提，无论外面如何喧腾，你在园子里定然都会满怀文化自信，且心怡如树。

难忘恩师

●黄锡锋

本该叫您一声老师，可您却说还是叫诗友好，诗神面前，我们都只是信徒。

可是，我给您的诗稿，您却涂了又改，改了又涂。

圈圈点点后的诗稿，分明就像是一位学生的习作，被一位认真负责的老师，反复进行了的修改。

您的语言不多，却三句不离诗歌。

当我每次写完一首诗歌，总改不了急于投稿的坏习惯时，您总是反复劝我，先放一放，冷一冷。

果然再次修改，效果就是不同。

每当我苦于写不出诗歌的时候，您却反复安慰我，保持一颗诗心就行。

一首诗歌中，不一定句句出彩，有两三句足矣。

写诗要有境界，要走出小我，多关注弱势群体。

……

语重心长，历历在目。

就这样，在诗歌的道路上，我又磕磕碰碰，走了五六年。

后来您说，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说多了，反而束缚了你的思路，你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那一刻，我就像一位断奶的娃。

可慢慢也理解了您的用心良苦。

老被老鹰护着的小鹰能飞远吗。

从此我又在诗歌的路上，又摸爬滚打了几年。

当听到我发表或获奖的消息时，总是第一时间发来贺信，并鼓励我继续努力。

2015年，突然收到老师的来信，要我提供二三十首诗歌，说要给我写诗评。

那诗评再一次给我指明了方向，从此我又在诗歌路上继续前行，少走了许多弯路。

唯有拼搏，才能对得起老师的知遇之恩和栽培之恩。

是啊，写诗要努力，也要天赋。

也许有一天，我写不下去了，我也相信老师一定不会责怪我。

因为老师是一位宽容的人，也是一位仁慈的人。

耳洞的磨难

●锁夜

秋水又一次戴上了耳机，悦耳的音乐像清泉一般流淌。她不想看到身后的那几张面孔，但是后背像长了眼睛，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道道目光，像一把把闪着寒意的利刃，毫不客气地穿透胸膛。偶尔，会有零星的话语，拼命从耳机的缝隙钻进耳朵，让她隐隐不适。

终于熬到了下班。秋水箭一般冲出办公室。空气一下子清新了，她深吸了几口。一个小姑娘突然递过来一张宣传单。

“姐姐！姐姐！”好甜呀，含糖量应该有99.99%，秋水看着小姑娘淡淡地问：“有事吗？”“我们店新开张，欢迎姐姐光临，今天大优惠哟！”秋水机械地侧过脸，看到店门口醒目的招牌——xxx美容院。“美”的最后一笔潇洒地伸展开来，然后俏皮地卷起。秋水好像看到那个字幻化成一张绝美的脸，扑闪着长而翘的睫毛，诱人的红唇弯成半边括号，带着几丝挑衅和炫耀，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跟这个字绝缘了呢？秋水的思绪飘远了——刚成功上岸时？调到这个办公室后？……

等秋水回过神，小姑娘已将她拉进店里。

“姐姐，你的五官真的很美，就是……就是脸色差了点，我们店最近有活动……”小姑娘滔滔不绝。秋水的目光落在前面的镜子上，两张色调和光泽截然不同的脸对比惨烈。小美女的粉红硬控了她十多秒，真美啊，秋水暗暗赞叹。

后来，她实在不好意思辜负小姑娘的热情，于是在局促不安中选择了全店最便宜的美容项目——打耳洞。“啪——啪——”两声过后，小姑娘宣布：“好了。”秋水看一眼镜中，发现耳垂处多了两个银色的耳钉。

秋水没想到打耳洞如此轻松快捷，更没想到护理耳洞才是磨难的开始。起初只是有点隐隐作痛，后来睡觉时总会不经意间触碰到耳洞处，于是疼痛不请自来。偶尔不小心拂下头发，也会来一阵刺痛。几天后，秋水准备把耳钉换成更好看的耳坠。拆耳钉时，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对着镜子一看，耳垂肿起两个小包，像镶了两枚熟透的枸杞。用棉签轻轻一擦，脓血瞬间涌出来，秋水气得将那耳钉扔了。

秋水准备放弃时，医生告诉她，可以吃一些消炎药。连续吃了好几天，疼痛真的减轻了。后来忙起来时，秋水竟忘了那两个恼人的耳洞。

这天，秋水不经意间碰到耳垂，突然发现，耳洞不知什么时候长好了。她用笨拙的手反复拆卸、戴上……老天，如此丝滑！

下班后，秋水迫不及待地冲到店里，挑选新的耳环。流苏长款、轻奢猫眼石、复古琉璃、简约小香风……她俨然是初次踏进玩具店的三岁小孩，欣喜若狂又取舍不定。一番折腾后，她终于选定一对珍珠耳环。

第二天一大早，她挑了件长裙，化了淡妆，戴上耳环。恍惚间，她觉得自己离18岁近了些。18岁？她忽然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喜欢跳着轻快的舞步走路，喜欢舞蹈，喜欢旅游，喜欢画画。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把这些喜欢都丢了呢？她怎么能把曾经的自己丢了呢？

她对着镜中的人笑了笑，背上挎包，哼着歌儿走出家门。像很久前一样，跳着轻快的舞步走路。走过拐角，小区的几个老奶奶正坐在一起，齐刷刷的目光投了过来。要是以往，她定会侧过脸，将双手抱在胸前，匆匆走过去。但今天，她决定把脚步放慢些，她甚至有些刻意地撩起耳朵边的长发。

“如今的女子光知道打扮……”

“就是，啧啧，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找个对象……”

调皮的轻风将老人的话语送进耳朵，秋水停下来，转过身，大声问：“奶奶们好啊，这么关心我吗？”老人们一时噤若寒蝉。秋水有些得意，她仰起脸，阳光似乎特别中意那对珍珠耳环，将所有的光芒都聚拢到那里……

给春天调色  

陈海奎 摄

春天的比赛

●黄思梅

我用隐隐的雷声

绵密的细雨，撑开的雨伞

小草只是把头探出泥土

看了一眼，就把我比下去了

我用梅花的香，梨花的白

小溪里潺潺流淌的春水

布谷鸟只是张嘴唱了一声

就把我比下去了

我用睡不醒的春困

回南天擦不干的地板

乍暖还寒脱了又穿上的秋裤

被孩子们拉着风筝的欢笑声

比下去了

我与孩子一起跑在草地上

春天，我们来了

春天的纸鸢

●黄伟兴

竹篾骨架在春光里舒展

恰似稻苗拔节时挺秀的脊线

长辈的白发是垂落的线轴

系住了一整个童年

蝴蝶翅膀掠过油菜花田

惊飞了屋檐角清脆的铜铃

半截丝线垂落

悬着未署名的书信

风筝拽着线轴肆意奔跑

少年追着翻涌的大片稻浪

草叶间潜伏的三月

正偷偷踮脚看着

那些被线牵引的蓝天

多像针线绣成的画册

暮色漫过风筝的瞳孔时

总有一些倔强翅膀不肯坠落

它们悬停在暮色与星空的夹缝

宛如半枚不肯褪色的邮戳

而线轴转动的吱呀声里

总有月光在经纬间

绣出新的年轮

快慢之间（外二首）

●弓木

醒来时

父亲已用慢火煮好粥、煲好汤

总担心上学迟到，他催促进食慢的儿子

快点、快点

放学铃响

儿子像一头小野兽，冲出校门

风都追不上

急得门外久候的父亲，迈着碎步

连喊几声：慢点、慢点

快慢之间

一个在老去，一个在成长

早晚作息时间表

6∶30 闹铃模仿公鸡的啼鸣

身势骤然陡峭

6∶40-7∶00 对着镜子，确保嘴脸干净

弹掉桌上灰尘。浇花、除草

给君子兰松土，给乌龟、彭皮婆喂食

7∶30-8∶00 骑单车，送儿子上学

白马和云，都过于奢侈

陪女儿逛公园

教她记住，这个公园叫人民

里面的小花小草

要蹲下来与它们说话

决不可居高临下，指指点点

8∶15 到饭堂早餐

拿钵盂一样，执稳饭碗

尽量少吃肉

保持清瘦，不浪费一粒粮食

18∶00-19∶00 记住妻子的话

少跟酒称兄道弟

多到户外，帮汗水找到出路

20∶00-21∶00 教儿子读拼音、认汉字

做人生加减法。提醒他，把人字写正

21∶00-22∶00 读书、习字，写诗

偶尔拉开窗帘

听一听雨水，望一望窗外的星空

22∶00 睡觉，做梦，感恩又活过一天

写给儿子

有时候，真想做名工程师

嫦娥六号一样

把你发射到月球背面

不奢望你带回多少月壤

而是真不想面对叛逆不羁的你

事后，得到朋友安慰

月亮也不过如此

远观皎洁无瑕，近看坑坑洼洼

编辑：罗欢欢

审核：张英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