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坑人家
●曾向红
长坑是兴宁古驿道十二肩岭道旁一个小山村的名字,因为村子坐落在一条狭长的山路上,一条水沟沿一湾水田从地势较高的山窝里流到下面村口,几十户人家或新或旧的房子背山面田,错落分布在路边山坡的林木间。细辨那房前屋后,桃树、龙眼树、荔枝树、黄皮树等树的叶子与旁边林木不同绿,才知道山里人的种植可真是遂意。这样款式的村子,也能让城里人眼馋、流连忘返。山里人喜欢用“坑”来给山沟沟命名,长坑、杨坑、米坑、大水坑、牛串坑……山区村村寨寨蜿蜒相连,没有“过了这个村,没有那个店”的危机,倒有“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用以前老人的说法,有“坑”的村子,土地肥沃,地广人稀,虽然偏僻了点,但好做“食使”,人勤地不懒,只要有地方,人就饿不着。或许,“逢山必有客,无客不住山”,这也是客家先民经过颠沛流离之后,选址落居的一个原则。
阿娟就是勤劳的长坑媳妇,自大村子嫁到这个小村子,就以兴旺家庭为己任。25年里,田头地尾,灶头锅尾,针头线尾,家头教尾,她将自己从妈妈那里学到的客家妇女的持家本领发扬光大,耕田种地,淋蔬摘菜,侍奉公婆,生儿育女,一样不落下,丈夫阿林是会划算会种养的好手,夫妻同心共建美好家园。在两个孩子长到七八岁后,公公婆婆因长年劳累身体虚弱,休养在家需要照顾,夫妻俩觉得担子更重了,谋划着如何发家,靠着山里得天独厚的条件,阿林准备用自己早些年去广西山区学的养鸡本领,把鸡养起来。
春三月,夫妻俩购进了三千只雏鸡,在鸡舍里育着;又去房子对面撂荒的山窝空地里种上了薯苗;还在山脚辟出一大块空地,铺上水泥,四角起柱,用铁皮盖了个棚子。随着春雨的滋润,一垅一垅的薯苗越来越高了;在主人的细心呵护下,雏鸡的小翅膀也越来越硬了。夫妻俩又在山窝口用铁杆打桩,用丝网牵连,把住山窝门。起好了养鸡的“战场”,他们把那些半大的鸡全部送到搭好的棚子下,鸡如从牢笼脱逃,四散开去寻食。进山的,寻树根草皮;下田的,啄薯叶刨泥。原来,开春种薯苗是为鸡准备“青饲料”,不由得让人佩服夫妻俩的智慧。每天两餐的鸡饭,就在家用小锅炉煮,晾凉了就用手推车送到大棚下,见鸡食来了,鸡就扇动翅膀“咯咯咯”地从四处飞奔而来,三下五除二,把几个长条的大食槽里满满的食料吃个精光,远处觅食的鸡常因迟到抢不到吃食而“咯咯咯”乱叫,好像怨主人没有关照到它们一样。
鸡饭毕,又活泼地散开了,用它们尖尖的嘴甲、尖尖的爪子,从“大棚基地”慢慢向丝网那边推进,一点点地把“青饲料”捡食个精光,等全部薯苗刨光后,鸡也吃得健硕可出栏了。这原生态的饲养方式,这常飞跑的鸡也吸引了过路的人,阿林把一块写着“有家鸡出售”的牌子插在路边,客户就口口相传地传开了,本村的、邻村的、县城的、外地的都有,从电话到微信,远的有开车来采购的,近的需送货的,形式多样,人们喜欢购买这满山飞跑的鸡,有的鸡档还专门与他们家建立长期的购售关系,大家交口称赞夫妻俩的勤劳致富之举。慢慢地,夫妻俩又扩大业务,多时竟养着2万多只鸡。就这样,两人如在家上班,既关照老人小孩,又有稳定收入,村里的老人都很羡慕他们家有年轻人陪伴依靠。两位老人看着能干的儿子儿媳,心里很高兴,逢有买鸡的客人,交谈起来就夸赞自家的儿子儿媳好,大家也更愿意与这样老实厚道、家庭和睦的人家做买卖。
养了两三年,鸡况和销售都比较稳定,阿娟觉得可以腾出一个人去外面发展。阿林说家里活需要大力气,让阿娟去做份单纯一点的工作。经熟人介绍,阿娟去东莞进厂上班,很快,以她的善良、开朗、勤劳,结了好人缘,提升了工作能力,两年后就被提拔为工厂的小组管理员。阿娟出门做工,是有计划的:既要做好本职工作,又兼照顾丈夫的事业。于是,周一到周五上班,周五坐晚班车回家,双休日帮忙做家务,周日晚返厂,有时会抽空去县城看望正在读书的孩子。每次回来,勤劳的阿娟就由工厂的管理员化身为地道农妇,打理家庭,与丈夫搭手做事,做饭、莳田、割禾、喂鸡、骑摩托给邻近的客户送鸡……一切还和没出门一样熟练、有效率。能干的阿娟始终给人以精力充沛的形象,红扑扑的脸蛋略显黝黑,但不影响她的健美。
孩子慢慢长大,都像父母一样勤劳肯干,能吃苦。如今,刚大学毕业不到一年的儿子已能独当一面,开着高铁运送货物,驰骋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女儿大四,正在准备考研。长坑村这户人家,又为迎娶新媳妇盖起了楼房,老一辈在新房里颐养天年,中年人在拼搏中收获财富,年轻人在工作学习中提高实力。因为有善良的心地,吃苦的精神,阿娟的家勤劳致富,孝爱满屋。
思念爬上眉梢
●陈华
在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那是我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小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细想人生有几个二十二年?尽管其中几年背井离乡去求学,但这个叫作光明路的小街却成了我心心念念的角落。其实,小街很普通也很平凡,于万千过客只是一掠而过,而我不同,这里的一门一窗、一桌一床、一蔬一饭都能勾起我的家思。
我家有个朝南的房子,天气晴好时,半夜醒来便会发现自己徜徉在一片明亮的月色中,皎洁无瑕。月无论圆缺,始终挂着亲和的表情,月光清澈无言,窗外寂静无声,仿佛月光为我所有,于夜深人静时分与我相伴。有一段时间我特别迷恋这种感觉,尤其是农历十五、十六这两天,我会刻意早点睡,期待半夜醒来透过窗户,与当空的月光对视,彼此互不打扰地相视。我曾经问过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几十年过去了,至今也道不出所以然。其实,醒来看到的不过是半夜的一片月色,而且跟月光一样陪我的还有母亲。忘不了那些盛夏的夜晚,母亲眯着困倦的眼睛仍然为我摇扇、让我酣然入睡。依然记得老房子里那个方寸的灶间,阿婆系着围裙为一家操持三餐而晃动的身影……不能忘却的人与事很多,聚散两依依,离合总关情。很多时候,呼唤你的并非诗和远方,而是熟悉的家园。
小街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那些流年平淡无奇,但醇厚清澈。那年搬家时,我把它也搬到了心间。
看了朋友圈的照片,回去看看的兴致日益浓烈。
一个闲适的日子,念想得以实现。通往小街的路上,心情不免阵阵悸动,伴着周边的景物,许多人与事慢慢从心底浮现。
街还是街,灰白的水泥路有明显的补痕,但干净整洁。这条街很早以前是一条土石路,后来,邻里同心协力,把它铺成了水泥路。筑的是路,修的是民心啊。当年,几十户人家,一户挨着一户,热闹、紧密、团结。转个身便是隔壁,迈几步便是对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单车的人家寥寥无几,物质匮乏带来的好处便是街心的空畅。街坊们活化利用,街心成了多功能的空间,是晒场,也是运动场。把球网往两对门的墙上一挂,一个简易的羽毛球场便“闪亮登场”,再邀几个趣味相投的伙伴,热闹非凡。但快乐不是纯粹的,间中总会夹着七零八碎的东西。当风起劲时,一股脑把羽毛球吹到悬空的电线间隙,小孩爬也不是跳也不是。我们不得不求助大人,或屁颠屁颠搬来板凳、找来竹竿,好不容易才把羽毛球“请”了下来。
经过多次修整,我家老房子门牌变了,原来的木质门窗下了架,取而代之的是银光闪闪的不锈钢;阳台上原来的雕花栏杆已被水泥严实地包了起来,如一堵墙。小时候,我喜欢这个似乎与外界隔绝而又不隔绝的小天地,探出头,便可通过栏杆窥探外面世界的一举一动:看新娘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入门;看舞狮队敲锣打鼓去拜年……曾经的故事很多,想起来便绵绵如丝。
不记得在老房门口站了多久,只记得那扇门直到我离开始终关闭着。从一户门前经过,“嘣嘣嘣”,我停下脚步满足好奇,原来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在玩电子游戏。再往前挪几米,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在玩滑板车。我突发奇想:这孩子可是我同伴的小字辈?在我成长的土地上,我看到了一代又一代的孩子也在成长,他们和我一样有快乐、有忧伤。随着时代变迁,生长环境不同了,这些孩子有的,我不一定有,而我有的,这些孩子也不一定有,相同的大概就是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与努力罢了。
小街热闹场景不复以往了,只有那些纯真而充满温情的过往如风般爬上眉梢。
(外一首)
□张标
一群土豆,聚在城市角落
拳头般大小,外形粗糙,黄皮肤略带新泥
父亲曾说,没有棱角的事物
不像刀子,都没胆,都不伤人
这让我倍感亲切,蹲下来
像他当年抚摸庄稼,却说不出话来
世界陷入片刻的宁静
此时,夕阳暖暖地披在土豆和我身上
这让紧靠的我们
看上去,像极了从乡下赶来的弟兄
两只碗
怎么凑合在一起的
我不知道,总之奶奶说
那时跟其它刚出窑的碗一样
它们虽然土里土气
却纹理清晰、层次分明
奶奶又说,我年少体弱多病
就是靠它们,轮流喂药
隔三差五准备肉汤
那年头,也用它们装盐、打醋
只有除夕,才会盛满糖果、酒水
敬向祖先和神灵
两只碗免不了磕磕碰碰
但一到饭桌,孩子面前,就会平静下来
它们越用越旧
什么时候出现裂纹、缺口
竟浑然不觉
修修补补后,像一对古董
常想带在身边
只是歉疚,至今还把其中一只
搁在梅县,张罗着侄女的
一日三餐
编辑:罗欢欢
审核:蔡颜颜
请输入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