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兴宁·文峰

秋 叶

◆曾志雄

自古以来,不少文人墨客在描写秋叶时总喜欢抱怨秋风,仿佛秋风是秋叶残败坠落的始作俑者……

其实,细细想来,叶子在枝头慢慢变老,该掉落的时候自然会掉落,纯属自然规律,何必埋怨秋风呢?从另一个角度看,甚至没有抱怨的必要,既然陨落是生之必然,黄了,落了,又有何妨呢,能说明什么,干秋风何事?

于是我想起了人生,譬如我,生命进入秋季,如秋叶,残败是迟早的事,掉落也是迟早的事,该来的终究会来,感慨虽然少不了,但又何必埋怨秋风继而自怨自艾、妄自菲薄呢。

是啊,杜牧不是写过这样的佳句么: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绚丽的晚霞和红艳的枫叶交相辉映,枫林格外美丽,诗人流连忘返,到了傍晚,还舍不得登车离去。究其原因是一个“坐”字,释义为“因为”,“因为爱所以爱”,主观意识就很明显了。秋景之中,看红叶,听溪流,何乐而不为。秋景也是灿烂的啊…… 杜牧可是晚唐诗人啊,国运衰微尚有如此心境,可见诗人之豁达。同是晚唐诗人,杜甫的眼中只能是“无边落木萧萧下”。所谓“相由心生”,面对秋景“豁达”与“失落”,自然是人生观不同,诗意的表述就不同了。

既然不可以改变什么,又何必伤秋伤心呢。更何况“霜叶红于二月花”,“红于”而不用“红如”,很明白是说秋叶是春花所不能比拟的,它不仅仅是色彩更鲜艳,而且更能耐寒,经得起风霜考验。人到中年,经风历雨,甜酸苦辣都经过了,更需要采取坦然面对生活的态度。这首小诗将诗人内在精神世界表露出来,将志趣寄托予眼前事物,自然给读者启迪和鼓舞。秋天的诗写到这个境界,生命的诠释也就自然与众不同的了。

作为清代改良主义的先驱者、文学家龚自珍又有他独特的观感,他在《己亥杂诗》里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更是让人振奋和震撼。落红,本指脱离花枝的花,也可看作“落叶”吧。诗人借花落归根,化为春泥,滋养新的事物表达心志,这样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不更值得我们借鉴么。

我想,名家都是善于给心灵暗示的高手,我天生成不了高手,做个“低手”如何。按哲学家的观点世间一切事物都是矛盾而相辅相成的,就以季节而言吧:春天,既有“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也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夏天,既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也有“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秋天残叶与成熟、收获相融,冬天冰雪与红梅共存。我们的人生有多少事情不是矛盾着但又共存着,我们可以在好景里欢歌,也可以在哀景里期盼,或者干脆随性些,来个随遇而安如何。

诚然,我们不能以己之见挟持他人对生命观的认同,但我是赞成积极态度的。“花自飘零水自流”既可看作是对人生的感叹和哀伤,也可看作是懂得适应生命无常的豁达,我们为什么不能从众人的“伤秋”情怀中跳出来呢,豁达一点不是能让自己活得快乐一些么。“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原本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叶子,开着,绿了旅程;陨落,归于尘土。“……轻轻的我走了,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曾在《秋天的独白》一诗中表达过自己的心迹:

不知道该不该写秋天的诗歌/一枚落叶飘进窗来,翻看我春天的日记/我的情绪还裸露在夏天的阳光里/不懂得收敛/我和秋风争论,面红耳赤/像一朵恼羞成怒的红色野花//虽然,早就知道——秋天过后是冬天/龟蛇冬眠/空山寂寞,河水流淌忧郁/可我的笔触没有一丝秋冬气息/季节之外/诗歌的语言/在燃烧

是啊,何必悲秋,何必因秋叶的飘落而伤感:日子不会因为重复而停留,即使暂时的分别,仍会相逢,所以,无须联想,天高云淡之时,我选择微笑……

旧貌新颜(国画) 罗振东

坐种心田

◆张中杰

如果按传统所云,每个人在天上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那么我们生长于这方深沉的土地上也该有一方自己的心田。那是属于我们心灵的家园。我们执着地耕耘,生生不息。

我的心田是一块小小的“格子”地。许是懒散、许是杂乱无章,总是无法生长出怎样出类拔萃的珍稀植物,更不会痴心妄想能蹿出一棵参天大树。

“格子”地里只种些小花小草:有杂文似的刺玫,有小说似的蒲公英,有散文似的文竹,也有诗歌似的无名花。自不能与周围那些“大家”的大块田里的风景同日而语。文竹比不上朱自清的竹林,清影婆娑、清雅飘逸;刺玫比不得鲁迅田里的高粱,颗粒饱满,挣扎着伸出无数只呐喊的拳头;蒲公英比不了莫泊桑田里盛长的芝麻,枝节跌宕生姿,里面裹着层层神秘的面纱;无名花更比不上艾青田里的梅花,霜雪飞舞的时节依然红艳绝伦,根深植于哺育她的热土。可我怡然自乐。在我以笔为铲以汗为水松土施肥时,那些不起眼的花草也会迎风呢喃而歌,发出淡雅的清香。

我有时还颇以为清高。不屑于那些“新新人类”田里的罂粟花,妖冶而美丽,发散出阴湿暧昧的腥臊。更不屑于那些大款田里生长着铜臭附体的芭蕉叶,大款衣着光鲜,向路人自夸,可我分明看见他的田里杂草丛生,快要将他的心灵吞蚀了。

我沉默故我寂寞。直面苍天厚土的沧桑轮回,我知道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烟消云散,唯有寂寞地用血汗笔耕不辍才能留下永恒的积淀。我只能默默地精心萌弄每一寸土地,耕作之余与园中的花草对话,用心交流。繁星满天的子夜是我寂寞的最高境界。那一刻万籁俱寂,我的笔在田里“沙沙”而歌,欢呼雀跃,只有花草们情痴一般明白我的心事,在我心海的上空摇曳生辉。

我清高故我清贫。不媚俗不唯上不唯名利是我始终不渝的操守。阡陌纵横的“格子”地外灯红酒绿,香车美女声色犬马自是风景独“秀”。但那与我无关,滚滚红尘中没有我一寸栖息之地。我不会怨天尤人,自怨自艾,自我沉沦。虽不敢称不为斗米折腰,却深知“富贵不能淫”的古训。时常我恍惚看到孔老夫子在田里高吟“我著《春秋》,乱臣贼子惧否……”。我便释然,继而放声长歌。

我忘我故我快乐。寒暑易节,我披星戴月,在田里耕耘,孜孜以求从不问收获,我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在他人不屑的眼光里,我是一个痴人、迂人,一个只知道伏身躬耕只会与花草对歌的疯子。我漠然置之。我的心永远停留在童稚的孩提时代,保持着清醒的年轻。但我问心无愧,孝心敬父母,诚心对朋友,爱心给家庭。忘我是我快乐的源泉。

曾记得我刚学会“种田”时,有一株文竹被一位老师移在他的“公共田”里,那时如初为人父的窃喜令我彻夜未眠。那毕竟是一种对我劳动的爱惜和尊重。老师一生质朴为文,清贫淡泊。最难忘的是他对我的谆谆叮咛:“为文应学清竹,做人当效黄牛。”那年,有位书商看重了我田里的东西,倒也清雅别致,欲以“阿堵物”买上些“擦边球”的杂交花草,我含笑婉拒。我深知利欲熏心的花草犹如毒蘑菇,那些如花似玉的蓓蕾吃了这种“食粮”就会枯萎,我们会失去对未来的希望。我田里的花草只赠给那些心灵荒芜的饥者,我不敢自诩能负泰山之重,但我保留起码的良知。

据说佛教有一种说法叫“坐化”,修成了可达羽化飞天的极境。面对心田,虽无福与佛结缘,我也甘愿坐化,孤独而坚贞地守望。

解药

◆朱洛嬉

“快快快,抬到躺椅来,琳娇你去弄一盆热水,一条毛巾,帮其敷一下额头,看一下有没有解决问题。”

吩咐女人的人叫李刀,是女人老公,年轻时打得一手好刀得名,平时粗鲁不羁,此时搬起人来却轻手轻脚,说话也压低着,生怕震醒了那刚刚抽搐昏倒过去的妇人。

他和隔壁邻居张同夫妇三人把那妇人抬到自家后院的躺椅上,只见她歪嘴歪脖手硬腿直,样子真吓人。

“怎么办?打120吧?”张同老婆是个怕事的人,皱着眉头轻轻问。

“嗯,只能这样了。”张同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掏手机。

“要不要,也打110?”张同问。

“报警?用不着吧,120一来,把人弄走就行了。”李刀说。

“说不清啊,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在我们的堂前就发病,说不清,又万一找不到她家人,我们岂不是要负责到底?”琳娇端着一个红盆出来,热气腾腾的,里面还泡着一条蓝色的新毛巾。

“她有家人的,不会找不到的。”琳娇说。

“你怎么知道?”

“昨天也是这个时候,她来过,坐在我们石墩上喝茶,闲聊了几句,说她女儿读大学去了,半年没回来了,想得很。这两天农闲,田里的稻谷花生都收好了,她想去看看她女儿呢!”琳娇一边说,一边拧热毛巾敷在那妇人脸上。

“哦,那怎么今天突然就发病了?这病看起来,也很怪呀!”张同老婆说。

琳娇给她敷了脸,又洗了毛巾帮她擦手,在手穴位上来回按擦。“这就不知道了……”琳娇喃喃地说道。

张同打通了120,医生说这地方太偏远,过来需要两个小时,可先请当地诊所医生治疗,不要耽误时间。

怎么办?四人面面相觑。

“喊阿火叔过来给她放两针试试,看样子有点像中风,放两针,说不定就好了。”李刀说。阿火叔是村里资历最深的赤脚医生,擅长针灸推拿,口碑极好。

“好,好!”几人同意,马上去请阿火叔。阿火叔给她放了十来针,摇头:“奇怪了,我三针下去怎么不见效了呢?”

“会不会太严重了,没反应啊?”李刀问。

“我看她八成是得了说不上来的怪疾,赶紧送医院为好。”阿火叔说完,摇了摇头,提着针灸盒走了。四人傻眼了,救护车还没到,阿火叔说搞不定,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几人面色凝重之时,那妇人的手机突然响了。琳娇帮她掏出来,屏幕上显示两个字:宝贝。

琳娇按了接听。

“妈妈!”未等琳娇开声,电话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琳娇忙解释:“阿妹,我不是你妈妈,你妈妈晕倒了,现在正躺在我家呢,你能不能马上叫人过来接她回去?”

那女孩音质忽变,闷声问:“阿姨,您是谁?您说的是真的吗?我妈妈现在哪里?”

“没有骗你哦,阿妹,我也不太认识你妈妈的,你赶紧叫人过来好不好?”

“好,您把地址告诉我,我马上过去。”

“哦,好,好!你过来?你不是在外地读大学吗?”

“阿姨快点把地址告诉我吧!我马上过去!”

“白沙村新坪小组68号。”

“好,我马上过来,你们不要动我妈妈,让她躺着就好!”

也就十分钟左右,一个穿着牛仔吊带裤白T恤短袖的女孩子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中年男子。

“妈妈,妈妈,妈妈……”女孩顾不得和所有人打招呼,直直跪在躺椅边,搂着她母亲的脖子,软软地叫,一声一声。

琳娇听得动容,俯下身去想劝劝她,跟来的中年男子对她摆摆手,“嘘”了一下。琳娇等不知道他们葫芦里有什么药,只好默默看着那孩子忘情地呼喊着。大概喊了有五六分钟,见她还是一动不动,那女孩将她妈妈的头抱起,放在自己的脖子底下,看样子,好像是想让她妈妈闻她自己身上的味道。她一边吃力地保持着那个动作,一边在她耳边持续地喊:“妈妈,妈妈,妈妈……”这一声声叫唤,把琳娇的泪都喊下来了。

奇迹,终于在十多分钟后出现了,那妇人的脚先软下来,然后是手,接下来,整个躯体也软下来了,她的嘴角慢慢也恢复了正常,脖子也不歪了……

“妈妈,妈妈,妈妈……”

女孩子的呼喊并没有停止,听得出来,她已经口干舌燥,但是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直到听到一声:“诶……宝贝……”这三个字从那妇人嘴里吐出来,清晰地,隆重地,厚重地……

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怪事?

那男子仿佛已经习惯,兀自说道:“去医院也不管用,只有这个管用。”

“为什么呢?”

“孩子身上的味儿,才是解药。”他感慨地说道。

众人听后,深受震撼,沉默不语。

这时,那妇人伸出手来紧紧抱住她的宝贝,一口一口深呼吸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黑亮的脸颊绽放出一道一道红光。

诗词一组

◆李小星

咏风扇

忧乐关情日月长,人间世态有炎凉。

肩承使命知荣辱,心血凝成风也香!

秋日感吟

隐逸林泉足自珍,南山寄傲远嚣尘。

能歌善赋风流子,逐利沽名世俗人。

月下烹词堪佐酒,庭前品菊可修身。

从来青史由民写,不薄今朝不薄秦。

采桑子·七夕

时光易逝情难老,新月如钩,残月如钩,花落花开天又秋。

一年一度良宵至,怕上高楼,偏上高楼,桂酒三杯慰客愁。

南歌子·山间漫步

日暮蝉声远,山空古寺幽。松风竹韵绕琼楼。稻浪翩翩起舞缀平畴。

岁月催人老,诗书解我愁。今生无悔亦无求。时有清词佳句涌心头。

临江仙·秋之韵

陌上金风送爽,篱边傲菊飘香。红枫丹桂雁成行。纸鸢云外尽,银鹭画中翔。

欣慕阳春白雪,闲吟秋水文章。邀来三五诉衷肠。樽前联雅句,月下品蟾光。

秋雨天(外一首)

◆罗 裳

秋雨连着秋雨

像日子,挨着日子

村庄静谧而安详

父亲去割草喂鱼

母亲坐在窗花下纳鞋底

不时朝门口张望

大地上奔跑的秋雨

仿佛漂泊的游子

每一个脚印,都踩在她的心上

秋雨,不及针尖亮,不及针脚密

但我知道

它却能在母亲身体里掀起惊涛骇浪

在母亲慈祥的俯视里

游走的针线,串起长长的思念和牵挂

把鞋底纳得扎扎实实

母亲纳的鞋底很厚

她要让儿子,站得再高一些

跨过脚下的坎坷

秋分帖

太阳平分秋色

一半馈赠白昼,一半留给黑夜

秋天的身影日渐消瘦

蝉声渐行渐远

高远成点点星光

芦苇涉水而来

染白了茫茫月色

汗水平分田野

一半镰刀伏身,一半稻谷飞奔

盛大的金黄颗粒归仓

露珠走上枝头,解开

枫叶羞涩的心事

野菊提着灯盏,照亮

秋虫深情的呢喃

一条平分南北的河流

也把我平分

一半在故园欢笑,一半在异乡垂泪

这一天呵,平分冷暖,平分黑白

却眷顾我

三千里的秋风,一个省的孤独

编辑: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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