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韵悠悠醉游人

◆刘文晖

红包风波

◆朱伟影

近日，朋友圈突然传出一条貌似与老黄有关的“不雅”视频。

我与老黄住在同一幢楼。我们是高中同学，后来又成为邻居，因此关系一直不错。老黄这人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麻将，唯一上瘾的是下象棋。但凡有空，特别是周末，他总会找我杀上几盘。

老黄下了20多年棋，但棋艺长进不大。特别是在关键时候会犯浑，识别不了对手布下的陷阱，有时过于轻敌冒进，眼看要赢的棋，最后输掉了。由此，我经常揶揄他：性格使然，你人太直，下棋就像你的为官之道，城府不深，圆滑不足，又图一时痛快，如此这般，不输才怪呢。

老黄出生在农村，大学毕业后，没人脉关系的他被分配到了一所乡镇中学做老师。好在几年后他遇到贵人，被调到县政府办公室工作。那几年，他顺风顺水，30岁做了团县委书记，32岁做了镇长，35岁当了镇委书记。

那时，老黄成了我们一帮同学中最被看好的一个人。

在人们的惯性思维中，组织部和团委是出人才的地方，做了团委书记也就预示着进入了县里的人才梯队，那是迟早要进入县领导行列的。

但是，到了48岁，老黄仍然是一名正科领导干部。其实老黄心里也知道，如果50岁前未进入县领导班子行列，之后基本上没戏了。

五年前我就开始劝老黄，该跑就跑，该开口就开口，别一根筋，清高不能当饭吃。

老黄不以为然。他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古今皆然，欣赏我的人已经调走了，不欣赏我的人我又何必巴结他?

一年前，在组织部门没有事先找谈话的情况下，老黄从县教育局局长的位置上被调任老干部局长一职。

老黄为此心有芥蒂。他径直找到县委书记，说自己是重点师范院校毕业，又当过五年老师，在教育局工作算专业对口吧？为啥突然调我去老干部局？县委书记说，对你的调动是组织决定，工作需要，你不要有过多想法，党员领导干部必须服从县委的工作安排。

老黄本来是窝着情绪去的，结果听到县委书记这样一说，竟被噎得无话可说了。

那天，老黄又来找我下棋，因为满腹心思，结果连续三盘棋都被我用马后炮绝杀。未了，我笑老黄，平时不烧香，急时抱佛脚，这回知道不好使了吧。

我们县是老区县，离退休干部多。老干部局其中有一项职能，那就是做好离退休干部管理服务和协调处理离休干部的丧事。到任后，老黄吸取前任借故不参加离休干部丧事而被投诉的教训，想方设法与老干部们搞好关系，过年过节亲自登门慰问，嘘寒问暖，离休干部去世后，事无巨细亲自操办丧事，因此颇得人心，没过多久就扭转了工作局面。

但是，在老干部局长位置上干了一年后，老黄还是出了事。

事情的肇始就是在县内流传的知情人反映老黄收受红包的视频。这天，县委书记叫来老黄，一脸严肃，老黄呐，我到任不久就听说你是一个“三不”干部，不跑、不送、不收，不过，这次有人亲眼看见你收受红包，还拍有视频为证，这回打脸了吧？

老黄说，是有这回事。那天，离休干部张叔病好后出院回到家里，我去探望，给他包了个红包，结果张叔执意不收，他儿子一直追到楼下，硬要将红包塞回给我，肯定是有旁观者瞧见了，说我收受红包，我要说明的是，这红包是我自己掏腰包的，不是公款。

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与红包有关的事，更是将老黄推上了风口浪尖。

那天，县里召开会议，传达上级相关文件精神，部署开展党风廉政建设和反腐败工作。

会议临近结束时，县委书记说，不久前，我接到群众直接打给我的电话，反映干部收受红包的事。出于对干部的爱护，我在这里给大家提个醒，千万不能顶风违纪，如果有谁收了别人红包的，不管什么原因，自觉到纪委登记上交，不知在场的干部哪一位有勇气承认收了别人的红包？

县委书记说完，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沉默了几分钟，没一个人说话。此时，老黄突然站起来说，书记，我收了别人的红包。

此话一出，会场中近百人的眼睛齐刷刷地投向老黄。

去年，我总共收了11个当事人的红包，哪月哪日收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老黄说。

“我打开红包看过，里面有的是10元的，也有20元的。这些红包都是我在离休干部去世后告别仪式上收到的，我不收还不行，人家说这是‘利是’，收下了除晦气，大吉大利。按风俗规矩，所以我收下了……”

半年后，县班子换届。让人出乎意料的是，“三不”干部老黄竟以50岁的“高龄”跻身县领导行列。

事后，我在微信中跟老黄总结说：你又遇到贵人了。其实，新来的县委书记早已不动声色地考察过你。俗话说，人生如棋，你开局尚可，而中局走得不太顺，但残局阶段保持了平常心，没出昏招，所以最终胜出。

老黄给我回复了一个憨笑和握手的表情。

紫气祥云（国画）/ 罗远娟

母亲的苦乐年华

◆张如萍

2020年3月5日，是母亲离开8周年的日子。她一定想不到我们一家会从她工作生活了60多年的新疆西部边陲城市迁徙到广东定居，但她一定知道我们生活得会很好。时光是最好的抚慰剂，虽然时隔8年，每每想起母亲，悲伤感在慢慢减轻，但深深的怀念情愫却在我的心海悄然增长。

母亲个子不高，五官精致漂亮，大大的眼睛，小巧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加上她那对弥勒佛一样的耳朵，使她的长相几乎无可挑剔，直到80多岁脸上都很光滑干净，没有斑点和皱褶。她最得意的照片是那张穿军装的，不仅放大了挂在墙上，还随时揣一张在随身的小包里，时不时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她生前特别爱穿红色的衣服，反映出她风风火火的个性，更衬托出她热爱生活的激情。

母亲思维敏捷，记性超好，孩子们20多年的同学和朋友在大街上遇到她或来家里看望她，她很快能叫出对方的名字，80多岁的老人给我们打手机，可以准确地拨出我们兄妹3个的号码，她的聪明豁达赢得许多人包括儿女单位同事和朋友的喜爱。母亲还多才多艺，爱唱爱跳、会打篮球、会吹笛子，受她的耳濡目染，我们兄妹也都喜爱吹拉弹唱。

母亲性格耿直，爱憎分明，一生都活得非常率真和自我。新疆解放后，王震领导的十万大军铸剑为犁，由扛枪打仗的军人变身屯垦戍边的建设者，考虑到他们当中有很多干部年纪不小还未婚配，就从湖南和山东招收了大批女兵到新疆，我母亲就是1951年参军进疆的八千湘女之一，从湖南长沙一名纱厂女工穿上军装，坐了3个月的汽车，一路颠簸来到新疆。当时有文化、漂亮活泼的她被一位首长看中，组织安排他们成婚，母亲坚决不干，她的理由很简单：男方大我17岁，无法相守到老，日子苦一点没关系，夫妻一定要白首偕老，任凭上级软硬兼施都不能动摇她不嫁的决心，直到30岁和我父亲自由恋爱结婚。父亲是穷苦人家出生，被抓壮丁进入国民党部队，后参加起义成为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文革”期间，父亲作为“国民党残渣余孽” 挨批斗，母亲始终不离不弃，还用她的聪慧竭力保护父亲。多年后，我问父亲：“爸爸，老妈脾气不好，有时候简直不讲理，你不仅包容她，还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呀？” 爸爸说：“为了她当时不嫁高官嫁给我，为了‘文革’期间和我一起蹲牛棚的好几个老战友老婆都离婚了，你妈没有离开我。”瞬间我读懂了什么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果说母亲的婚姻显示出来的是刚烈，那么在我的婚姻上她简直就是霸道了。当时，20岁出头的我，妙龄芳华，朝气烂漫，正幻想着遇到心中的白马王子，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却被母亲一锤定音，原因也很简单：你太年轻，不会识人，我看准了一个，就选周家大儿子做女婿了。“周家大儿子”是我哥的朋友，他看上了我并不直接来追我，而是采取迂回战术，找我哥提亲，我哥掉头就把这个问题甩给我妈：“有人喜欢你大女儿，你看着办吧”。我妈很认真，经过一番明察暗访，还让“周家大儿子”给她寄了一张照片，最后她拍板定调：小伙子家教不错，人很实诚，相貌周正，又是人民教师，尤其是他母亲贤淑能干，通情达理，你就放心嫁吧！我只知道她的决定，全然不知里面的过程。这回轮到我不干了，凭什么呀？妈妈自己在20世纪50年代都要追求婚姻自主，这都八十年代了，为什么还要包办婚姻？！我不同意，她三天不理我，动员了我的朋友、同学、老师、同事轮番做思想工作。我无可无奈，只好妥协。可是，事实证明，母亲的眼光还真是不错，这件事她虽然霸道但不会无厘头，后来成为我丈夫的“周家大儿子”不仅有责任担当，还很有才华，尤其是婆婆待我如亲生女儿。我们是典型的“先结婚后恋爱”，婚后的生活可以用“凉水泡茶慢慢浓”来形容。

长期以来，母亲一直都是家里的“大家长”，一大家子全在她的“领导”之下，她的任性也常常让父亲和我们儿女哭笑不得。尤其是去世前的几年，她体弱多病，每年都要多次进出医院，父亲对她基本是百依百顺，三个儿女也对她是孝敬有加，她十分享受这份关爱和照顾，医院的医生护士都说老太太好福气，她也戏称是家里的“老太后”，经常骄傲地说：“我们家里我身高最矮、收入最少、职务最低，可是权力最大！”

编辑：颜诗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