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又连坡

●霞朵

春已经很深了，花花草草藉了春的蓬勃铆足了劲地生长，茉莉的花苞一簇连着一簇地出来，植物们对春天的来临每一次都是“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欢悦，它们眼里的春天即使过了一万年都一样温情脉脉，春天一来就要争先示好，绽放它们最鲜艳的翠碧和最纯粹的芬芳。它们哪会知道2020的春花都已开尽了，学子们却都还要藏在春寒料峭和杨柳细雨的后面，校园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安静过。美丽的人间四月天究竟是属于谁的，没有人顾得上去思量，逼疯了的家长纷纷渴望“神兽”们快快回到校园的“笼子里”去，渴望战“疫”早点结束，渴望生活回归烟火日常。

人类的一些活动和前行按下暂停键。有人将自己摊成了稿纸，静待岁月来点苔；也有人用宽阔的荷叶包回了月亮，夹在唐诗里压成了扁扁的相思结。疫情期间，每一天的琐屑都是炊烟袅袅的结绳记事，日子变慢，过了今天，还有明天，柴米油盐摆在日常主课位置，生活简单了下来，而没有了社交，也不见得自己就显得平庸。日子虽然是各自扫雪，各自有各自的苦乐和筹谋，但特殊时期里难得一见众口一调，全民都在统一期盼，期盼繁华再来、霓虹重现、歌舞又起，路人又将熙攘重逢，每天夕阳巷口的悠然晚归，似乎亦成为大家的终极人生目标。

而时光不可遏止地向前奔跑着，春来了春又即将远去，平生第一次这样一直宅在家里任由花开花落、春来春去。随着疫情减轻，小城慢慢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和热闹，日子却似乎变得有些魔幻了，出门要不要戴口罩，常常要迟疑半天。先前居于生活之上的一些碎碎念，那一直向往的耕云种月美景，在生命安全至高无上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春将归去，还是忍不住要膜拜时序，暮春初夏对于我，永远是新鲜的，柳绿刚刚够藏莺啼，山野稍稍青翠，春笋刚成新竹，落花已上燕巢，寒冷远去，酷暑还未到来，一切刚刚好，花淡柳碧刚刚好。

还有，暮春来时，青梅在树上已然成熟，被农人摘了下来，晾在竹匾上，“青梅煮酒”的芬芳无法阻挡。必须出门去抓抓春天的尾巴了，去拥抱如黛春山，去沐受浩渺春晖，去品味三分春色七分农事，而除却心头的魔幻感。4月12日，久雨见晴，阳光明媚得简直不像话，正是出门好时节。既然春花都已经开过，就出去看看春草吧，翠碧了天涯的芳草一样可以照见旖旎春光，遂牵了爱人的手，欣欣然地奔向一座高山草甸。

不用猜想，这时候的田园不再沉寂不再落寞，禾苗都已在田里可爱地随风摇曳，每一棵禾苗都抬着头，迎向阳光，携着欢愉，歌吟在成长的路上。欢乐的新禾逼迫得一旁的荒原都羞愧地往后退缩。“我深深地爱着你，这片多情的土地，我踏过的路径上，阵阵花香鸟语……”，经过一座座村庄和山野时，一首歌、一支曲子，不禁从心里跑出，在一畦一畦的田畴上飘荡。

路，绵延不绝。山，起伏蜿蜒。群山到了这里，收住了剑拔弩张的性子，敛傲收野，轻吁一声，温和柔顺了起来，敛成了山顶的一丘平地。这丘平地上，山石清俊，灌木疏疏，青草绵绵，蓝花草善解人意似的开了花，繁盛而低调地漫了山坡，越过人间烟火，纤尘不染地无拘无束地俏美。虽然一路走来颇为不易，愈近草甸道路就愈来愈难走，而高山草甸特有的风光，初见已让人惊喜万分。

我们到时，草甸已有三四对年轻夫妻带着孩子在游玩。我只沉湎于此处风景的开阔柔和，长风缱绻，它没有猛烈地触碰你的灵魂，也没有霸道地骚扰你的精神，只是平静地敞开胸怀，接纳你的风尘仆仆，接纳你的欢乐或忧愁，你就只想坐在它的怀里，任凭风的絮语在你耳畔聒噪。我满心欢喜，因为我不是政客，不需要山的巍峨来装点我的雄浑；我也不是侠士，不需要山的险峻来烘托我的风骨，在今春的尘寰之殇中，只要有连坡的草色来安抚我的惆怅和记录我的四月葱茏就好。

芳草从不歇，春来又连坡，2020年的草色或者是有所不同的，而爱春惜春的情怀又何曾变过？坐在草甸上，草色与人相与闲，我听到风驾着辘辘作响的木轮车，碾过红尘薄薄的苍凉，带着不问周遭的孤勇，奔走不息，扬起人间喜、怒、忧、乐、悲、恐……的微尘，渐行渐远。我忘了给春草写诗，却收集了高山草甸的大片阳光，准备回去将阳光缝进枕套里，做一个关于“春草池塘”的梦。

春宵

●秋月

窗外，雨淅淅沥沥，春寒料峭。

室内，男人和女人，沉默着，空气仿佛凝固。

男人吧嗒吧嗒吸着烟，一支接一支，烟头在朦胧的灯下明明灭灭，烟雾缠绕着男人，脸色凝重，地下的烟头横七竖八躺着，如同男人的心事杂乱无序。女人织着毛衣，灰色的毛衣，为男人所织，麻花，厚实，身体部分已经织好，高领，保暖。剩下最后一只袖子，女人今夜就要织好。女人一针一针织着，却越织越慢。

时针滴答滴答走着，一圈一圈。“当，当，当……”，时钟敲响了八下。“当，当，当……”敲响了九下。“当，当，当……”敲响了十下。“当，当，当……”敲响了十一下。

男人的心，随着时钟敲响加快。女人的心，也随着时钟敲响加快。

男人又点燃了一支烟。女人停下了手里的针。

明天就要走了，你倒是说句话啊。女人打破了沉默。

男人嘴唇嚅了嚅，话却卡在了喉咙里出不来，男人咳嗽了几声，话终于吐了出来，睡了吧，不早了。

男人灭了烟，躺下了。

女人停了手，上床了。

男人翻来覆去，睡不着。

女人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当，当，当，……”时钟敲响了十二下。

男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开口了，这次回来，我知道你有心事，外面有了相好的吧？语气平和。

男人依然沉默。

我已经把离婚协议拟好了，放在抽屉里，你签个字就行。女人依旧语气平和。

男人的心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他春节回来，就是为了办理这件事。回家以前，男人下了十二分决心，跟另一个女人保证了十二次。回家以后，一直想开口说这事，但是嘴巴像家门口的菜园，围上了栅栏，话到嘴边，总是卡住，出不了口。男人的决心被一点点瓦解。男人的心被一块大石压着。

男人的表现与以往有了180度的转变，男人希望女人明白他的心事，由女人提出。男人甚至希望女人闹腾，越闹他越有借口，越闹他越心安理得。而女人一如既往做饭洗衣、养鸡喂鸭、侍弄菜地。女人的背影每天在男人面前晃来晃去，女人的笑容一天一天在压缩。整整半个月，女人就是不提男人希望的事。明天就要离开了，男人终将无功而返。

现在女人开口了，男人反而住口了。

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告诉爸妈，我答应过爸妈，要服侍他们终老的。女人平平淡淡，就像跟男人商量一件平常家事。

男人的心又动了一下，终于张开了口，明天你跟我一起出去打工吧！

女人说，二老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男人无语。这是老问题，死结，难解。

我不会出去打工的，要去早跟你去了，外面的诱惑太大，我早料到有今天，没想到会这么快。但我不后悔。

男人仿佛又看见小时候的女人，固执又倔强，一个鸡蛋死活不肯自己吃，非要看着男人吃。

男人感觉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瞬间碎裂了。

男人做了一个决定，对女人说，明天就退票，不出去打工了。

女人问，那她怎么办？

男人说，傻丫头，你总是想着别人。

城里的女人是烈火，丫头是甘霖。男人在心里比喻。

丫头是父母捡来的弃婴。当初男人还是小男孩，抱着她的时候，只有小不点儿，男孩爱不释手，一直叫她丫头，说，丫头，哥会好好保护你，没有人能欺负你。

丫头很乖，哥哥长哥哥短，成了哥哥的跟屁虫。丫头说，哥哥，我要嫁给你。长大了，男人娶了丫头。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怎么可以鬼迷心窍，欺负你，怎么可以再抛弃你？男人使劲捶着自己的头。

女人一把抱住男人，泪水像窗外的雨水，滴在男人身上。

窗外，不知何时，雨停了。

室内，男人和女人，说个没停。

神山记

●谢金都

每逢假期，只要天气允许，我们便会全家出动，爬神光山。

山离城不远---“出郭西南五里强”，江南四大才子祝枝山，曾经的县长大人如是写到。而当我们驱车到山门时，古色古香的门牌楼下，往往早已人头攒动，或全家出游，或呼朋聚友，更常有各地的游团到来。

宽阔的山门广场顿时喧闹起来。游人或坐，或行，有小孩带来了轮滑鞋，小燕子般轻盈地穿梭着，或踩着小单车，叮铃叮铃响着，仿佛有种时光交错，感觉像是回到自己儿时学车的时光。儿童的游戏声，游人的招呼声，汇成一首最好的“迎宾”曲。山门广场很大，因此经常有幼儿园在这里举行亲子活动，也常有市里组织的文艺表演在这里举行。

欢声笑语仿佛在此常驻，来到这里都能找到自己的那份快乐。

山门广场左侧，便是登山台阶。相比沿着山门旁的台阶登山，我更喜欢从山门侧边的清莲池走过，然后沿着古路上去。“岸柳染绿清溪水，荷香沁沏金色秋。”暇文的《藕乡随思》，仿佛就是把清莲池描上去的。池岸上绿柳轻飘，桃果傲立，秋风裹夹着花香果香，送入鼻间，仿佛整个人都轻盈起来。这里也是小孩子们最爱来的地方之一，因为生态好，所以繁殖了很多的小鱼小虾，比如客家话叫“木古刁”(学名叫虾虎鱼)的一种小鱼。小朋友们带上小鱼网，拿上小鱼缸，满心欢喜的全池奔跑起来，时而凝神观察水中，时而迅捷伸出渔网。每当渔网提出水面，或失望此次的打捞，或惊喜网中的收获，小心地把小鱼儿放入早已盛满水的小缸中，然后转身投入到下次的打捞中。池中锦鲤随着水波，时而露一下头，时而潜入水中，莲叶上的荷花也随着孩童们笑声轻轻摇晃。

这正是“半池清莲半碧波，七彩仙子舞枝头；漫漫锦鲤戏莲藕，好似蛟龙踩云游。”

闻着莲花的余香，踩着水泥台阶上去，思绪不禁回到儿时学校组织的秋游时，这里还是泥泞的小路。路太窄，只允许一个人慢慢行走，那天又恰好是雨天，前面有位女生不小心踩到了伏倒在路边的野草，脚下一打滑便滑了出去，幸好反应及时，落下山崖时紧紧抓住了野草，领队老师急忙把吓哭的她拉了上来。而今，狭窄的泥泞小路早已变成了宽阔的水泥台阶了，游人登山便也更安全了。

台阶不长，很快便上到了“望兴亭”。亭楼虽不高，只有四层，但旧貌换新颜，在原来的基础上，市里对其进行了修复与加固，使得小亭显得更精致，同时也能够承载更多的游人。登上亭楼，一眼便可看到漂亮的山门广场和满眼绿色的清莲池，更可俯瞰全城。只见高楼林立，曾经的山野小城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都市化。但是亭上所能看到的美景中，让我感觉到最漂亮的是，到了秋收时节，一畦一畦的稻田都成熟了，绿色的稻叶和金黄的稻谷，拼凑出满满的成熟感。而稻田之间又紧紧地拼凑在一起，仿佛是大自然以大地为画布，泼上了秋天的色彩，让人非常震撼。

地因有人而昌，山因有神而灵。亭楼旁侧，便是山中神灵——石古大王。关于石古大王的传说，有几个说法：一是古时兴宁是蛮荒之地，野兽出没伤人，有一少年掷石杀兽，为民除害。人感其恩，作神奉之；二是说有石、古两姓起义军首领灵位，被人从外引入，保卫民众生命财产安全。且不论如何，打儿时起，便常听奶奶诉说着石古大王的灵验，也常随着奶奶来此上香，祈求家安人康。每逢大年初一，更是人来人往，香火鼎盛，不仅是待在家的，更多的是归乡的人都来此上香，祈求家中学子能够学业有成，外面经商的来年顺利。因此，乡人如此喜爱游此神山，不仅仅是为了登山之乐，赏林之美，更因为神山载有我们精神的寄托，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期待……

神光山上，还有许多值得一游的地方，如因刻苦读书，使得一池水变墨，最终上京应试，高中探花，人们为了纪念罗孟郊刻苦攻读的精神，把泉水池叫作“墨池”，并在旁边建了一座的“墨池寺”，还有神光寺、祖师殿；竹园、梅园、桃花源、百花园、湿地公园；慈母亭、爱晚亭、椿树亭；南山湖、五彩湖、鸳鸯湖、齐昌楼……等等，每处都有故事。君欲要一一看尽，唯有亲来登此神山。

对于如此神山，不禁发自于内心的赞叹：

神山有灵光，石古佑齐昌；文有探花郞，武有开国将。

墨池飘书香，英雄碑永藏；客家人之乡，兴宁远名扬。

河如母，山如父。神光山以他的厚重，稳健，不怕风雨，激励了客家人敢拼敢闯，名誉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