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云霭》（泼彩，罗远娟/绘）

继善楼听雨

□古苑辉

适逢雨天，“偷得浮生半日闲”，今天决定再一次到“桥溪古韵”继善楼去，去古老客家民居感受下雨天独特的韵味。据说人生有“四大雅事”，听雨、抚琴、焚香、品茗。因为在长教新村居住的缘故，经常在下雨天听雨，听淅淅沥沥的雨声别有一番滋味，人也特别宁静安详。因为喜欢，便专门在自家客厅挂上雕刻的一副对联，写着“读书写字种花草，听雨观云品酒茶”，把听雨、品茶作为现在的一种生活常态。听雨品茶，其实都是品味人生，里面蕴含的都是文化。去继善楼听雨品茶，是因为那里的文化气息无处不在，最为精湛的是继善楼巧妙地将文化融入建筑的每一个细节之中。因此，来到继善楼听雨品茶，便如同沉浸在一场文化与人生的盛宴，感悟着其中的深邃内涵。听雨在不同时期心态也各不相同，宋蒋捷《虞美人·听雨》写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年将退休的我或已是最后那种心态来继善楼听雨了。

撑着伞，漫步在继善楼前那条历经百年风霜洗礼却依然平整的石路上。脚下的石头，在岁月的长久磨砺下，泛出幽幽的黄光，宛如在默默诉说着继善楼一百多年的历史变迁。每一块石头，都承载着一代又一代继善楼人的故事。当我走在上面，仿若穿越时空，与那些前人在轻声交流着世间万物的变幻无常，感受着悠悠历史长河中岁月悄然流逝的痕迹。

沿着石路缓缓前行，犹如穿过时间的隧道，轻抚历史的脉搏。沿着外围墙来到继善楼的门楼前，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排长长的坡度很小的石阶，拾级而上让人顿感心情舒畅。在这石阶上行走，仿佛是在跳着一场优雅曼妙的舞蹈。或许是因为它的高度与美妙音符的旋律有着某种神秘契合的缘故，一种难以言喻的惬意涌上心头。我虽不太清楚石阶高度与音律之间的具体关联，但深信二者之间必定存在着某种奇妙的联系。来到这里很舒服，为什么舒服，因为解释不清楚，民间就说这里风水很好。石阶两侧各有一口水井，左边是圆井，右边为方井，寓意为“天圆地方”。听闻往昔井中曾养鱼，也许蕴含着“鱼跃龙门”的美好期许。我想应该还有一层意思，就是面对方圆两口井，拾级而上走入大门，应该示意来者或后裔进了这个门要懂方圆，懂规矩，懂孝顺；走出大门沿阶而下，面对方圆两口井，须知出了家门走入社会亦要懂方圆，处事如钱外圆内方。此外，在此照相，以整个继善楼为背景，应该是最壮美的！

沿着平缓的石阶走进门楼后有一个门坪，门坪有围墙，斑驳的墙体留下不同时代历史的痕迹，有“土地革命”时期的标语，也有过去留下的“忠”“公”等历史印记，满满的年代感。

走到继善楼门口，“继善楼”三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继善楼名字的由来，应该是取自《易·系辞上》“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这句话的意思是一阴一阳的运行变化称之为道，阴阳在运动变化中所产生的东西具有善的性质，所成就的东西就是人或物的天性。人从天道变化中得到了善，天道赋予人的善得到显现。简单来说，就是人继承天道后有了善行，成就了人性。

踏入继善楼，仿佛置身于一个文化的殿堂。前厅的一幅门联格外引人注目：“一门鼎盛两姓同村三代展宏图四海名扬五指峰峦忠沛国，六朵荆花七行华屋八方齐庆贺九州敬颂十分声价壮桥溪。”这幅对联把桥溪村及继善楼描述得清清楚楚。跨过前厅两边的小门，天井两边花窗正中有木雕“大中至正”四个字。这四个字简单讲就是极为公正、不偏不倚的意思。王守仁曾在《传习录》上云：“不知先生居夷三载，处困养静，精一之功，固已超入圣域，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清陈确《复朱康流书》云：“以立大中至正之矩，极是嘉惠后学之意。”蒋介石取名“中正”或出于此。

继善楼二楼后厅两侧梁柱上雕刻的书画中有四幅字，选其两幅一叙。其一，“观富贵人当观其气概，如温厚平和者，则其荣必久而其后必昌；观贫穷人当观其度量，如宽宏坦荡者，则其福必臻而其家必裕”。如何解释？大家见仁见智。其二，“古今来许多世家无非积德，天地间第一人品还是读书。读书即未成名，究竟人高品雅，修德不求获报，自然梦稳心安，为善最乐，读书便佳。”这些刻在梁上的字，不会经风见雨，可以留传较为久远，应是屋主人想让他的子孙懂得做人和做事的道理，懂得耕读传家的传承。二楼后厅的两侧，是用樟木烫金火烙的朱子家训，可惜被毁掉了一侧，而在另一侧存留的地方照相，不管是阴晴，都能拍下很好很美的金黄色的照片。朱子家训是中国所有家训里最经典的，为此我曾让儿子用书法抄写了一遍，虽写得不好，但我仍让人用红木雕刻好挂在家中客厅。不为附庸风雅，而为让后代能铭记这个家训。二楼客厅旁边各有两个书房，书房上各刻写三幅格言联壁精选。分别是存养、敦品、处事、齐家、持躬、学问六个方面，每一幅堪称精品。特选一二供鉴赏。如“处事”精选的是：处难处之事，愈宜宽处；处难处之人，愈宜厚处；至急之事，愈宜缓处；至大之事，愈宜平处；疑难之际，愈宜无意。居处必先精勤，乃能闲遐；凡事勿求停妥，然后逍遥。天下最有受用是闲字，然闲字要从勤中得来；天下最讨便宜是一勤字，然勤字要从闲字做出。如何处事这里说得很清楚，理解并躬行将受益无穷。又如“持躬”中有一句：莫轻视此身三才在此六尺；莫轻视此生千古在此一日。前句的意思是天、地、人的精华都蕴藏在自己六尺身躯中，事在人为，莫言万般皆是命，对自己要有信心；后句的意思是要珍惜光阴，珍视当下，活在今天，每一天都是千古一日，惜时如金，建立彪炳千古的功业关键在今朝。此外，两个书房的每一幅作品，书法字体不一，内容精湛，值得细品。

倚在二楼后厅前面的围栏旁，静静地聆听雨声。眺望远山朦朦胧胧，仿佛一幅淡雅的水墨画；近感雨丝轻抚面颊，带来丝丝凉意沁人心脾；耳听淅淅沥沥屋檐滴水，如同大自然奏响的美妙乐章，别有一番情愫。曾几何时，这里的主人以及一代代继善楼人，都曾经这样静静地聆听过这雨声，在安详岁月中感悟不同时期的天地变幻和世事沧桑。应该说刻在他们骨髓里的这种文化传承，就是继善楼人的精神支柱。中国人之所以经久不衰，也正是因为有这种中国文化的精髓在传承。

——这，应该就是在继善楼听雨的收获吧！

（刊于梅州日报2025年3月12日梅花版）

编辑：廖智

审核：陈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