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摄

浅释与“蛇”有关的客家俗语

——兼谈“讲牙蛇”

□丘桂贤

 前 言  

人们一看见蛇，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蛇冷血、阴险，蛇毒常置人于死地，蛇是邪恶的象征。蛇在生肖中排在龙之后，俗称“小龙”。客家人称蛇为“蛇哥”，也足见人们对蛇的敬畏。

蛇的活动非常隐蔽，山上地面、草丛石隙、河溪水圳都能藏匿，因此人们野外活动时都小心谨慎，处处提防。蛇种类繁多，南方常见的蛇有泥蛇、南蛇、草花蛇、饭勺蛇（眼镜蛇）、花扇柄（银环蛇）、簸箕甲（金环蛇）、青竹蛇等等。

不同种类的蛇有各自的特性，人们与蛇打交道有深邃的智慧，创造出相当丰富的词汇和俗语，通过比喻、拟人等手法来描述人的形象或说明事理，表达准确、生动。尤其特别的是，在方言里“蛇”还作动词，它会说会叫，无事生非。蛇历来被比作“小人”，当人们梦见蛇，或偶遇到蛇时，就会提醒自己，当心遇上小人。

蛇除了作生肖时为褒义外，有关蛇的用语几乎都是贬义的。下面深具特色的俗语，精辟阐述生活事理，深刻反映人们对阴险、恶毒小人的憎恨。

  有 关 蛇 的 俗 语  

（一）比喻丑陋形象

蛇嫲：指无中生有、搬弄是非的家伙。

大南蛇：南蛇是南方常见的蛇，一种滑鼠科的蛇，体形较大。南蛇食量大，吃饱后不易挪动身子，只好久待在洞穴里。因此，大南蛇便是指懒惰的人、不催促就不见行动的人。

地头蛇：通常指地方上蛮横无理的人，也指熟悉地方、事物的人。

两头蛇：指两面三刀、搬弄是非的人。

嗙颏蛇：也叫饭勺蛇、眼镜蛇，喻来势汹汹、极吓人的家伙。嗙，俗字，指吹气、喷气。

死泥蛇：指愚笨、不灵活的人。

死蛇懒（虫另）（蛙）：指一动不动，懒惰成性的家伙。或作“懒蛇懒（虫另）”。

死蛇烂（虫另）（蛙）：指不是好东西，令人厌恶的家伙。

（二）描述丑陋行为

蛇过蛇绝：指无中生有到极点。过，读作guō，极度过分的意思。

蛇话鬼话：一是指讲风凉话，二是指扯淡、胡诌，三是指讲俏皮话。

蛇声鬼叫：指阴阳怪气的声音、话语，或指无中生有。有些客家地区也作“蛇声（虫另）叫”。

蛇舌鬣鼻：指无中生有，生是生非。鬣，俗字，读liap（阴入调）。

虎头蛇尾：比喻做事有始无终，起初声势很大，后来就马马虎虎，劲头越来越小。

拿人家个手捉蛇哥：意思是找别人来冒风险、替罪。

人话蛇，悉嗦蛇；人话虫，哔剥声：形容人云亦云，一味附和。

人心不足蛇吞象：指贪婪，尤其是指不顾自己的体量而以小搏大。

南山有老虎，北山有大蛇：意思是一时说南山有老虎，一时又说北山有大蛇，干脆哪里都不往，也即是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也比喻缩手缩脚，畏惧不前。

蛇钻屎忽（窟）也懒挷：讽刺人懒得出奇，一切都懒得搭理。

（三）阐述事理

寻蛇打：比喻搜寻捉拿对象，也比喻物色、寻找自己的所需。

养蛇食鸡：犹言养虎为患。

蛇死脚出：指水落石出，原形毕露。

蛇鼠一窝：形容互相勾结、共同干坏事的一伙人。

蛇油难解：比喻问题复杂深奥，无法解释。蛇油，即是蛇的脂肪。旧时，人们会剖取蛇脂肪作药用，但蛇脂肪细长，不易剔出来。

蛇窿透（虫另）窟：蛇道与蛙洞相通，比喻坏人在暗中互相勾结。

蛇有蛇路，（虫另）有（虫另）窟：比喻各有各的门道。也作“蛇有蛇窿，鼠有鼠窟”“蛇有蛇路，鼠有鼠路”。

蛇过有路，水打有泡：意思是说，任何事情都会留下痕迹，就像蛇经过的地方会留下路径，水流过的地方会留下泡沫一样。

蛇过正揹（持）棍，贼过正闩门：即“蛇过才拿棍，贼过才关门”，比喻为时已晚，失去捉拿时机。揹，俗字，读作bì，指手持。

打草惊蛇：比喻做事不密，致使人有所戒备。

打蛇打七寸：比喻说话做事必须抓住关键点。

秆索会变蛇：意思是老实本分之人也易受不良风气的影响而发生蜕变。

隔夜茶，毒过青竹蛇：意思是隔夜的茶不可食用，此为夸张的说法。

见蛇唔打三分罪：表示见害不除等于犯罪。

七月蛇拦路，八月蛇上树：指七月八月蛇出没频繁，应加以警惕。

清明蔗，毒过蛇：久留的甘蔗表面会长霉菌，到了清明时期霉菌会侵入到内部而使甘蔗变质。

强龙难压地头蛇：比喻实力强大者也难对付当地的势力。

蚁公搬家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蚂蚁搬家和许多蛇出没都兆有雨。

南蛇穿竹篱，唔死都（戾支）一身皮：南蛇穿过竹篱笆即使不死也要脱一身皮。比喻历经险境必定凶多吉少，后果严重。（戾支），读作lut（阴入调），指脱落、滑落。

十条泥蛇唔当（不如）一条青竹蛇：一伙平庸之辈还不如有一个强者，即强者以一当十。或作“一箩泥蛇唔当一条青竹蛇”“一畚箕泥蛇唔当一条青竹蛇”“一畚箕泥蛇唔当一条簸箕甲”。

山精唔曾见过大蛇屙屎：比喻未见过世面，孤陋寡闻。或作“山精吂见过大蛇屙屎”。

唔系恶蛇唔拦路：表示阻挡、作梗的人一定是恶人。

一朝田（被）蛇啮（咬），十年怕秆索：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比喻一旦受过伤害就对类似的事物、事件十分惧怕。

  “讲牙蛇”的释义与语源  

        梅州客家人把闲聊、谈天说地称作“讲牙蛇”。这一叫法有何来由呢？

在客家人看来，蛇会说会叫，无中生有，故民间有蛇声鬼叫、蛇话鬼话、蛇过蛇绝、两头蛇等俗语。比如，说某人“十分敢蛇”，就是斥某人胡说八道、无中生有；又比如，称某人是“蛇嫲”，即斥其是花鹩嫲、狐狸嫲，也即斥其是胡说八道、搬弄是非的家伙。按理说，“牙蛇”指说蛇话（胡诌、讲风凉话、讲俏皮话）的，可是，为何“讲牙蛇”“讲一下牙蛇”只是指闲聊、谈天说地呢？为何这种用语并不伤人，反而是十分亲和呢？实际上，“讲牙蛇”是反用。通常，人们与非常熟悉、非常亲近的人之间都无话不说，或可无话找话，这堪比嚼舌，因而他们之间的闲谈、聊天就被称作“讲牙蛇”。谁敢说自己闲聊时从未胡说八道过呢？可见，人们把闲聊、谈天说地称作“讲牙蛇”就是一种调侃。另外，民间也把闲聊、谈天说地称作“讲牙花”。很明显，“牙花”与“牙蛇”的构词方式是一致的，“讲牙蛇”就是“讲牙花”的反说。“讲牙花”这一说法表达方式较常规，表达出的情感较平淡，而“讲牙蛇”是反用，指肆无忌惮的闲聊，更具调侃的感情色彩。

黄钊《石窟一征》卷七·方言：“讼师曰蛇师，操是业者曰食蛇饭。”从这句文字记录也可看出，过去人们把帮人诉讼的讼师称作“蛇师”。旧时有的无良讼师谲诈多谋，巧舌如簧，经常以不可思议的手段在诉讼里取胜。显然，人们把爱诡辩的讼师称为“蛇师”（即“讼棍”）。这就是“蛇师”一词的由来。“蛇”的这一含义同样可证明“讲牙蛇”中的“蛇”就是其语源。

蛇，在客家方言里并无同音字，虽然梅蕉平地区“蛇”与“侪（俩侪）”同音，但分平翘舌的客家地区这两字并不同音，“蛇”为shá，“侪”为sá。可见，“讲牙蛇”不应作“讲牙侪”。此外，也见有人作“讲牙舍”“讲牙啥”，很明显，它们语音相差太远，这纯粹是俗写罢了。

（刊于梅州日报2025年2月6日客家版）

  梅州日报2025年2月6日客家版  

   编辑：廖智

   审稿：陈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