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冠煌：

中国“甜蜜事业”的追梦人

人物简介：

杨冠煌，祖籍广东大埔百侯镇，1936年出生。战乱与贫瘠构成了他童年记忆的底色，却未能阻挡他奋发向上的脚步，凭借不懈努力，他最终成长为一位多才多能的养蜂专家、优秀共产党员。数十年来，他深耕蜂业科研，著作等身，获奖无数，先后荣获农业部“有突出贡献专家”“全国蜂业终身成就奖”“中国科协优秀学会工作者”等称号，并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求学北京大学

1949年，13岁的杨冠煌因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唯有一双大眼睛透出不凡的灵气。那年，父母带他离开祖居地百侯，前往汕头求学。初中毕业后，他依靠助学金在汕头一中住校读高中，以优异成绩考入北京大学生物系。

北国的严冬很快给了他考验，虚弱的身体难以承受严寒侵袭，以致一年级时体育、人体解剖学及地质地理学三门课程不及格，系里甚至下达了退学通知。就在身心俱困之际，班级团支部书记王凤桐（后成为国家登山健将）向他伸出援手。在其帮助下，杨冠煌得到学校一位苏联医生的悉心治疗，哮喘病情逐渐得到控制。随着身体逐步适应北方气候，他奋起直追，十七门课程全部取得优秀成绩。他至今仍清晰记得，当时所修的课程中不乏战地救护、医学解剖、打靶投弹与野外露营等特殊内容——这些原为抗美援朝培养军事干部的课程（1953年停火后逐渐取消），却成为他大学岁月中一段独特的记忆。

缘结蜜蜂科研

杨冠煌从北京大学生物系毕业之后，有幸留校，担任林昌善教授的助教，并参与其主持的国家科研项目，常赴东北开展工作。其间，经同事介绍，他结识了农垦部铁岭种马场的一位小学教师，两人后来结为终身伴侣。1960年，他随学校青年教师队伍前往门头沟区斋堂公社劳动锻炼，参与养羊、养猪、修路等农务工作。冬季修建水库时，他的双腿因严重冻伤导致红肿，不得不在公社医院住院近一个月，自此右腿落下严重的静脉曲张。

1962年，为响应支援农业的号召，他被调至中国农科院蜜蜂研究所，由此无意间开启了他与蜜蜂相伴的“甜蜜事业”。此后，他被派往福建农学院，师从龚一飞教授，与王建鼎老师共同开展中华蜜蜂的生物学研究。在两位老师的悉心指导下，他系统掌握了中蜂的生物学知识与蜂群管理实操技术，为日后深入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1966年春，他奉命驻点四川彭水县（今属重庆），落脚于保山区太平乡。除日常参与劳动外，还协助当地发展养蜂业。次年，因乡村生活环境恶劣，邮电与交通中断，他与原单位失去联系，身无分文。淳朴的乡亲们对他说：“先吃饭，后算账。”这句朴实的话语支撑他度过艰难岁月，至今回想，他仍深深感念那份恩情。蜜蜂研究所的同事一度以为他已不在人世，甚至计划在十月派人前去收殓，幸而在出发前收到他的电报，急忙汇款，他才得以返京与家人团聚。

1968年，他被下放至河南确山县农业部干校（后转至安阳）劳动，掌握了大量实用技能。他后来回忆，最热爱的还是医务工作——既能运用专业知识，又能服务周边群众。由于干校经费紧张，校领导要求少用西药，主要依靠中草药与针灸治病。在一年多的实践中，他累计诊治病人一万多人次，最令他自豪的是用针灸治愈了两名狂躁型精神病人，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针灸医生”。

1970年初，中国农科院蜜蜂研究所整体编制下放至江西南昌。他被分配到新建县七里岗公社，工资停发，需自谋生计。为维持生活，他与同事带着蜂群辗转四川、甘肃、青海、新疆、河南及赣西等地，追花放蜂，换取微薄收入。在祁连山下的壮阔景色中，在吐鲁番葡萄架畔的星空下，他不仅积累了宝贵的养蜂经验，也收获了独特的人生记忆。

1973年，广东暴发中蜂囊状幼虫病，蜜蜂所派他前往防治。在广东省昆虫研究所赖友胜助理研究员的配合下，他采用中草药治疗取得显著效果。在老同学、复旦大学生物系原党总支副书记朱孔生的协助下，他进入复旦大学电镜室对病蜂进行检测，最终确定病原为西方蜜蜂携带的病毒。他据此提出中草药综合防治措施，有效控制了疫情蔓延。

1976年，他赴四川开展中蜂资源调查，得到省农牧厅养蜂站张全华站长的大力支持。在站内人员配合下，他深入阿坝州各县，首次发现中蜂的地理种群差异。此后，他将这一发现拓展为全国性科研项目，系统开展中华蜜蜂资源普查工作。

1978年，一项特殊的任务落在了养蜂专家杨冠煌的肩上——他被委派至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担任科教影片《蜜蜂王国》的技术指导。次年，他携摄制组到福州拍摄，在龚一飞老师等人的配合下，成功拍到中蜂蜂王与雄蜂空中交尾活动的视频，成为国际上首次真实的影像记录。《蜜蜂王国》在1981年荣获中国电影金鸡奖。

彼时，他的全部心思都系于中国农业科学院的科研事业，内心唯一的盼望就是早日回到北京。他还受中央电视台之邀，又陆续指导并参与了《昆虫利用好处多》《蜂王之死》《致命杀人蜂》《恐怖的山庄》《蜂战无间道（上、下集）》《蜜蜂的越冬》《阿坝中蜂》等多部半小时科教片的拍摄工作。《蜂战无间道》与《阿坝中蜂》两部作品，凭借其高度的科学性与艺术性，荣获当年中央电视台科教片二等奖。在与央视科教频道的长期合作中，他与编导刘海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成为事业上的挚友。

深耕中国农科

1979年夏，蜜蜂研究所全体人员迎来了一件集体喜事——单位编制终于迁回北京。壮岁有成的杨冠煌，此时意气风发，虽暂居中国农科院西门内的简易木板房，但已正式担任研究室主任，重新投入正常的科研工作。

1984年9月，他受选派前往意大利，参加联合国举办的养蜂业专家培训。异国的风土令他耳目一新，古罗马建筑与阿尔卑斯山的自然风光交相辉映，在近一年的学习过程中，他系统掌握了先进的养蜂技术，最终满载新知返回祖国。

回国后，杨冠煌的工作愈发繁重。他先后主持农业部及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主持中国昆虫学会资源昆虫专业委员会工作，主持亚洲养蜂协会生物学部工作。在科研与教学之外，他还指导研究生，培养了两名来自斯里兰卡的联合国进修生，并频繁出国参加昆虫学与养蜂领域的国际会议，在国际舞台上不断发出中国科学家的声音。1993年，为纪念中国农业科学院成立50周年，国家出版《中国农业科学院科学家名录》，收录建院以来有突出贡献的研究员。在全院众多科学家中，蜜蜂研究所仅杨冠煌一人入选。1996年，杨冠煌年届60，共获得三项省部级奖及两项中国农科院奖。农业部授予其“有突出贡献专家”称号，并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同年，农科院成立“四海科技开发公司”，承担国家火炬计划项目——蜂毒资源的开发利用。研究所委派杨冠煌参与该项目，担任专家组组长，指导蜂毒采集、纯化及产品标准制定工作。采集的粗毒经他实验室纯化后制成产品，但由于公司经理调整经营方向，项目仅推出初级产品上市，未能全面打开市场。随着项目资金用尽，企业也随之停摆。这段经历也让杨冠煌深切体会到农业科技企业发展的现实困境。

1997年，他荣获“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基金会中国昆虫学会奖励基金首届学会工作者奖”二等奖，该奖项是对他多年辛勤付出与执着追求的高度认可，亦是他志在必得的行业殊荣。

绽放人生余晖

1997年7月，连续担任三届中国昆虫学会资源昆虫专业委员会主任的杨冠煌正式退休，其专业职称为研究员，享有部级专家待遇，行政职务为蜜蜂所学术委员会主任及资源室主任。退休后，他接受返聘。2002年，杨冠煌在返聘期满后，仍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并指导研究生。同年，他作为项目主持人之一，承担中国科协下达至中国昆虫学会的“西藏资源昆虫考察”任务，圆满完成项目。在西藏雅鲁藏布江畔，他目睹雪山与天湖相映的壮美风光，曾登上海拔5500米的山峰，感慨西藏宛如人间天堂。

2004年至2008年，杨冠煌受北京房山区蒲洼乡聘为专家顾问，协助建立自然保护区，致力于中华蜜蜂的保护工作，并参与筹建全国首家、也是当时水平最高的“中华蜜蜂博物馆”。2009年，他参与编撰由中国化工出版社出版的《生物毒素开发利用》一书，获原化工部（中国化工协会）“科技进步奖”二等奖。2009年，应四川省畜牧局邀请，杨冠煌赴阿坝自治州协助建设“阿坝蜜蜂国家保种场”。他与省养蜂管理站赵平副站长一同踏勘雪山草地，最终选址于马尔康雪山旁建场，并亲自培训藏族养蜂员。项目持续至2012年圆满结束，其间他与当地藏族同胞结下深厚友谊，并荣获中国科协优秀老科技工作者奖。2013年初夏，他受云南省养蜂协会陈彬副会长之邀，赴云南考察中华蜜蜂资源。从香格里拉至金沙江岸，再至梅里雪山与怒江边的维西傈僳族自治县，他一路调研。2017年，他受北京市农林科学院植保所聘为专家顾问，指导中华蜜蜂科研与技术推广工作，撰写约20万字的《蜜蜂饲养百问百答》。2018年5月，他参加中科院老科技工作者协会组织的授粉昆虫生态保护研讨会，作题为《中华蜜蜂生态价值及其保护》的学术报告。2019年初，他受中国化工出版社农村组委托，撰写《中蜂高效养殖技术》。11月，在中国养蜂学会成立四十周年大会上，他与全国另外8位同行一起被授予“终身成就奖”。2021年，85岁高龄的杨冠煌再获中国老科技协会奖，成为当年中国农科院离退休科技人员中唯一获奖者。

杨冠煌不仅在科研领域成就斐然，在生活中亦是一位热爱唱歌、精神丰盈的人。杨冠煌曾担任中国农科院“离退休干部合唱团”团长，带领团队荣获海淀区合唱比赛优秀奖、北下关街道合唱比赛一等奖等荣誉。这或许正是一位真正科技工作者所抵达的人生境界：既深耕专业，也拥抱生活；既成就事业，也滋养心灵。

  梅州日报2025年11月16日人物版  

编辑：廖智

审核：陈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