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版画之母”鲁迅

与清代长汀画家上官周

●曹 燮

【前言】

上官周（1665—1752年后）原名世显，后改名周，字文佐，号竹庄，福建长汀人，善画山水，尤精于人物，是公认的“闽派”画风创始人，也是岭南画派鼻祖。作家鲁迅与画家上官周相隔了两个世纪，要将他们联系在一起让人觉得颇为牵强。因为在众人眼里，鲁迅是著名作家，以文章的洞见性和批判性著称，由于名气大，头上的光环多，因而遮挡了他作为收藏家和美术鉴赏家的身份。

尤其在我国的现代新兴木刻版画研究方面，鲁迅先生是发端者，有“现代版画之母”之称，曾出版画集《北平笺谱》和译著《近代美术史潮论》等作品。鲁迅曾收藏数千种古籍善本和老画册加以研究，其中上官周的线描人物画谱《晚笑堂竹庄画传》（木刻版画）在他心目中占有重要位置。

本文试探索鲁迅与上官周的关联，与读者分享。

上官周创作《晚笑堂竹庄画传》人物线稿。（黄冰尔供图）

一

上官周的线描人物画谱《晚笑堂竹庄画传》（木刻版画，以下简称《画传》）是伴随鲁迅先生从青少年时期直到晚年的一部经典之作，鲁迅对它爱不释手、欣赏至极，并经常向国外好友推荐。鲁迅的一生是短暂的，在56岁的生涯中，与《画传》结下了不解之缘，去世前两年，仍在心里挂念并苦苦寻觅《画传》。用今天的话说，鲁迅堪称上官周的“超级粉”，他长期委托友人四处网罗《画传》的不同版本，甚至还请上海内山书店老板、日本友人内山完造兄弟帮忙。因为《画传》曾在日本五车楼出过翻刻本，且该版本刻工及印刷质量仅次于乾隆八年的初刻本。在日本，上官周的绘画、张瑞图的书法被视若珍宝。鲁迅认为，《画传》是古代版画中的经典范本。他从青少年时期便开始购买、临习、收藏，并加以深入研究，从这一优秀木刻版画中汲取营养，推动国内新兴版画运动的兴起。

鲁迅的收藏十分丰富，单古代碑帖及画册就多达6000多种，收藏国外名家版画作品2000余幅。鲁迅当年稿酬丰厚，但大部分都用作购书款。哪怕在资讯发达的今天，要搜集如此数量的古籍善本和旧画册，仍然有一定难度。鲁迅一生除大量时间花在阅读、写作、教学及各种社会活动外，他最大的兴趣，耗费最多时间的，也许是美术鉴赏和搜集古代版画作品。他竭力推动现代木刻版画运动，而这种兴趣的培养，可追溯到他的少年时代。

鲁迅在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描述，他在课堂上，趁先生朗读时，就在底下偷偷地画画：“用一种叫荆川纸的，蒙在小说的绣像上一个个描下来，像习字时候的影写一样。读的书多起来，画的画也多起来，书没有读成，画的成绩却不少了，最成片断的是《荡寇志》和《西游记》的绣像，都有一大本。”可见，鲁迅爱好美术的习惯是从少年时代养成的。

在北京鲁迅博物馆资料室，发现了迄今为止鲁迅最早的一份购书单，书单为亲笔所写，在现存手迹中，《拟购书目》为鲁迅最早的手笔。这份欲购书目共有15种，购买地点是上海点石斋书局，其中便有上官周的《画传》。而《拟购书目》恰好是少年鲁迅对美术热爱一个鲜为人知的佐证。书目基本上为木刻版画、石印本书画册和与此相关的书籍。

多年前，我亲睹一本丰子恺珍藏的《画传》，是收藏家从北京保利拍卖会竞拍所得，扉页有丰子恺的落款和印章。《画传》分为两卷，为乾隆八年（1743年）初刻本。里面收录了历史人物绣像120幅，线条流畅，刻工细腻，刀法爽利，功夫老道，人物表情自然舒展，各具神态，每幅绣像皆附有像赞，《画传》开本宏阔，印制精美，令人惊叹画家技艺精湛。

二

上官周原名世显，后改名周，字文佐，号竹庄，福建省长汀人，善画山水，尤精于人物。山水画“烟岚弥漫，墨晕可观”，所画古今名人，功夫老到，各具神态。是公认的“闽派”画风创始人，也是岭南画派鼻祖。上官周在晚年，根据历史资料创作的《画传》成为传世经典。《画传》所绘人物个个惟妙惟肖，对后世同类作品产生深远影响，成为画人临习人物画的范本，备受鲁迅、郑振铎、丰子恺、徐悲鸿、傅抱石等人的推崇。郑振铎曾在《古代木刻画史略》中称赞其“刻工严谨精细”“具活泼生动之概”。

鲁迅十分推崇上官周，曾购买《画传》寄赠俄国木刻家亚力舍夫。日本《支那绘画史》一书中，专文论述了《画传》的艺术价值与影响，并将《画传》影印与书一同发行。日本《支那绘画史》载：“上官周《画传》的出现，在人物画法上开拓一新生面。”《画传》在中国美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鲁迅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研究和编写《北平笺谱》时，曾多次提及、购买、临习和赠送该画谱，对一本画谱如此关注和重视，这在鲁迅一生中实属罕见。

鲁迅和郑振铎是最早致力于中国古代版画的研究者，他们曾合作收集和出版了《北平笺谱》。他们在研究的过程中，认为上官周的《画传》是我国古代版画之精品。鲁迅在1912年12月21日的日记中写道：“晨微雪即止……又觅得《晚笑堂画传》一部，亦以七角银购致之，以供临习。”1934年1月9日载：“微雪。上午寄烈文信并稿两篇。寄墨斯克跋木刻家亚历舍夫等信并书两包，内计木版顾恺之画《列女传》《晚笑堂画传》，石印《历代名人画谱》《圆明园图咏》各一部，共十七本。”过了几天，他在写给郑振铎的信中又说：“前几天，寄了一些原版《晚笑堂画传》给俄木刻家，《笺谱》出后，也要寄一部。”可见，鲁迅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守护者，对《画传》这一绣像版画遗产可谓推崇备至。

如此看来，称鲁迅先生为收藏家和美术鉴赏家是名副其实的，将他与上官周放在一起相提并论，有助于大家了解鲁迅先生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梅州日报2025年10月16日客家版

编辑：廖智

审核：陈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