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 烧”

鲁萁草(山峰/摄)

●张子文

在兴宁,老一辈人将上山砍柴、收集柴火的劳作,形象地统称为“割烧”。鲁萁草(铁芒萁)生长迅速,收割起来相对容易一些,易干易燃,是村民最为青睐的薪柴之选。一提割烧,大伙默认就是割鲁萁。想当年,村民生活不易,除了农忙,其余时间多为进山“割烧”。“冤枉造过当,妹哩嫁到长岭上,日里割鲁萁,夜里补蚊帐”,是当时村里妇女最真实的写照。那时候,大家进山割烧,一方面是为了保证自家燃料的供给,另一方面,将多出的柴火挑到墟场卖个块儿八毛的,换些油盐酱醋,帮补家用。

小时候,母亲去割烧,要是遇到我们不用上课,她总会带上我们兄妹一起进山。每次进山前夜,母亲都会提前将绳钩、竹耙、扁担等工具准备好。尤其那把镰刀,在磨刀石上反复打磨,直到刀刃锃光发亮。母亲向我们念叨“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古训,我们时刻谨记于心。

天刚蒙蒙亮,简单吃过早饭后,母亲再备好煮熟的红薯、芋头等当作午饭,待人员聚齐, “割烧队伍”便向着6公里外的大山进发。“日头辣,黄泥滑,阿妹割烧背难直。汗珠落,手脚木,灶头有火心就足。”一路上,大家说说唱唱。抵达目的地后,便会默契地寻找各自的“地盘”。大人们弯下腰,手中镰刀挥舞,所到之处,鲁萁齐刷刷倒下,左手顺势一揽,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原本繁茂的草地就被收割出一大片空地。我们小孩子也没闲着,手持竹耙,一边专心捞集松毛、松果,一边不时瞄向四周灌木丛,搜寻可以食用的野果。在山里,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野果:三月泡、野枇杷、山稔子、油柑果……那时家境贫寒,没钱购置玩具,我们便把树叶制成笛子吹奏,将鲁萁精心编织成扇子、小房子等精巧的手工艺品;年纪稍长些,还热衷于到悬崖峭壁间找寻鹩哥窝,捉回幼崽当作宠物饲养……在我们眼中,大山就是一座天然乐园。

到了中午,大家就着山泉水,草草吃过午饭,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收割,割够两担鲁萁之时,才会停下手中活计,把一堆堆鲁萁归拢一处,抽出“索麻”(绳索)熟练捆绑。先扎成大小相仿的四捆,再用钩绳两两相连,用扁担一穿,如山般的鲁萁担子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客家妇女们稍显柔弱却又无比坚韧的肩膀上。我们小孩子则会提着松毛、松果先行下山,通知在家操持的大人们可以到五谷亭(山道歇脚亭)来“等烧”了。一般是祖母接到母亲的担子后,母亲便再返回山里将剩余的柴薪挑回。

虽然鲁萁草生长迅速,可也经不住村民日复一日、毫无节制地大量采割。一些山头渐渐变成了荒山。于是,上面采取封山政策,禁止村民割烧,还安排了耕山队的看山人守护山林。可山里人本就靠着这些柴薪过日子,禁令一下,断了经济来源。于是,村里有些人就开始“偷烧”,常常凌晨两三点出发,赶在看山人出现前挑了回来。山上埋着无数先人,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化,不少坟地上裸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白天看着都觉恐怖,晚上更是吓人。但那时的村民,为了生计,即便害怕,也会毅然上山。当时村里有个老实上进的青年,因在割烧过程中突感腹痛,跑至偏僻的地方“方便”,突见“鬼”火飘移,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几声仿若婴儿啼哭般的凄厉声响,紧接着一道黑影掠过,吓得他魂飞魄散,回来后精神失常,几年后出走他乡再无音讯。可怜,一个原本充满希望的大好青年,就这样陨落在贫困的生活里。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说,那是一种叫声瘆人的“昂伢雕”,后来查阅资料发现,它很有可能就是猫头鹰。

如今生活富足,燃气已走进千家万户,“割烧”早已成为历史。当年求而不得的鲁萁草,如今在山林间自在生长、无人问津。回首那段“割烧”岁月,虽满是艰辛,却承载着客家先辈们为生活拼搏的坚韧精神,也见证着时代由贫瘠走向繁荣的巨大变迁。

——“文化公园”投稿邮箱:mzrbwhgy@163.com

编辑:曾秋玲

审核:陈嘉良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