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歌  摄）
       那时老家农村的文化生活非常贫乏和单调，除了露天电影还是露天电影，而且几乎都是《地雷战》《地道战》《南征北战》这些老掉牙的黑白“老三片”。尽管如此，大伙还是乐此不疲，天天期盼，百看不厌。放电影大多安排在公社所在地的转水墟镇，每当有在镇上放电影的“喜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只需片刻就会在全村传遍。而村上的青年男女，总会激动和兴奋不已，尤其是那些小屁孩们，会到处去奔走相告，显得异常的躁动和疯狂，把不大的村子搅动得沸沸扬扬，鸡飞狗跳。

转水墟镇离我们村有10来里地，大都是狭窄的田埂小路或山间的羊肠小道，非常难于行走。人们还没等太阳落山，便三五成群急匆匆往墟镇上跑，生怕去迟了找不到合适的位子。即便这样，当大伙赶到镇上的露天电影放映场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好的位置早已被捷足先登者占领了，后来人只好在人海边上站着“瞭望”，或到银幕背面找个合适的地方席地而坐，凑合着看看电影上的反面图像。站在茫茫的人海边上看露天电影，就像看哈哈镜似的，光影里的人物又高又长，一阵风吹来，银幕上的人物更像是站在大风浪中甲板上跳迪斯科，忽上忽下，晃晃荡荡，十分搞笑。而在银幕背后看露天电影，则没有了相互的拥挤、吵闹和阻挡，反而看得耳根清净和心情舒畅。

待到电影散场时已是夜深人静。返程的路上，已经全然没有了来时互相叽叽喳喳、欢声笑语、有说有唱那样的景致，一个个默默无语，自顾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那时的乡村大地，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很难辨清家的方向，多数人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和记忆，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但也有个别家庭条件好的，随身携带了手电筒，给自己眼前照出一片光明，远处看去，好似一只只萤火虫在山野里闪亮。

这种至今让我难以忘怀的经历，在我近10年的五华老家生活的记忆中，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三次。因为在一般情况下，婶婶是不会给我这个自由的。记得有一次镇宣传队来我们乡政府所在地旱塘村演出。演出的当天，家家户户早早地收了工，急急忙忙吃罢晚饭，或肩头扛着一个长条板凳，或手中拿着一把蒲扇，拖儿带女向离我们家不到一公里远的旱塘村走去。此时，最开心的莫过于孩子们了，他们结伴而行，一路唱着、蹦着、跳着、喊着，兴高采烈地奔向演出场地，去占据最有利的位置。

高音喇叭里传出的悠扬歌曲声和舞台上铿锵有力的锣鼓声扣人心弦，小伙伴们有节奏的呼唤声撩人心魄。“恶霸”还没等吃完饭就撒腿跑出去了，这时的我多么也想飞奔出去，同他们一起去分享这难得的快乐啊！但是我不能，我还要刷锅、洗碗，还要喂猪、圈牛，还要给全家人烧热水洗澡……总之，还有许许多多的家务活等着我去做，更何况，此时的婶婶也绝不会开恩，让我放下手中的家务活出去玩的。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欢笑声，我的内心痒痒的又酸酸的，估摸着“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其他小朋友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就好了……”

暑假是孩子们最期盼、最开心的日子，除了不用天天起早去学校读书，还有近两个月时间可以随心所欲地睡懒觉，可以跟小朋友们一起游泳、摸鱼、捉虾、逮知了，也可以跟大人们一道赴圩、逛县城、走亲戚，自由自在地玩耍。学校一放假，大弟弟“恶霸”就早早地跑到县城他父亲那里去好吃好喝、逍遥自在地度假去了。而暑假对我来说，却是一年中最辛苦、最难熬的时光，因为暑期正是农忙季节，割禾、插秧、耘田、车水（提水），接踵而来的农活，正一样不少地等着我去干呢。

一天晌午，烈日当头，骄阳似火，酷暑难当，田地里几乎看不到人们劳动的身影。我独自一人费力地摇着“咿呀”作响的破水车，在给干涸的稻田灌水，半天下来，累得口干舌燥，汗水湿透了衣衫，双手磨出了血泡。在长着一簇簇墨绿色栀子树的池塘边，几头喘着粗气的大水牛，慵懒而悠闲自得地泡在水中消暑纳凉；几个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一边尽情地在池塘里嬉戏游泳，一边招呼我也下去跟他们一起玩耍。我多想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里凉快凉快啊！可是我没这个福气，也没有这个勇气。我还得使出全身的力气，一圈一圈地摇动着那架“吱吱”作响的水车，直到将偌大的一片稻田全部灌满为止。

进入耄耋之年的奶奶因体弱多病，朝不保夕，自顾不暇，早已当不了这个家了。她对我的处境和遭遇，也只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听天由命，任其自然。这天，她看我大热天一个人吃力地在稻田里“车水”，到中午了还不回家，心生怜悯，用一只残缺的花边瓷碗端了一碗昨晚剩下的凉稀粥，颤颤巍巍地来到我的跟前，不无心疼地说：“惠群，你渴了吧，把这碗凉粥喝了吧。今天天太热，喝完粥再干一会儿就早一点回去。”我用颤抖的双手，从奶奶手中接过那碗稀得可以见底的凉粥，一股馊味扑面而来，一股心酸油然而生，旋即，刚捧在手上的那只残缺的花边碗，连同碗里已经发馊变质的稀粥，“啪”的一声掉落在水田里，我一下子禁不住放声痛哭起来。正在池塘里玩耍的小伙伴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朝我游过来，呆呆地望着我。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声“苦命的孩子，委屈你了”，随之也潸然泪下，转身朝家里蹒跚而去……（待续）

史料审核：中共五华县委党史研究室/江连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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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曾秋玲

审核：陈嘉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