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客①】印尼勿里洞华人的客家民俗(陈老萍/辑)

□陈老萍/辑

【提要】

印度尼西亚是一个千岛之国。其中勿里洞是弹丸小岛,靠近南中国海的最南端和爪哇海的北端,在婆罗洲西南、邦加岛以东;面积仅4850平方公里,人口大约20多万。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许多中国人由广东沿海一带,离乡背井、漂洋过海到这个小岛谋生。这些华人以客家人占多数,他们是来自广东省的梅县、兴宁、五华、河源、陆丰、揭阳、河婆等地,他们可以说90%都是以“卖猪仔”的名义到此的契约矿工;其他一小部分是来自福建省各地的,且多是从商。勿里洞的华人由中国大陆南来300多年,因此把各乡各地繁文缛节之礼俗带到这个小岛上,甚至到如今依然还能看到这些礼俗的某些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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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20年代,华裔在结婚时 ,能够拍这样的结婚照,在当地已属于富有人家。(图片由《梅州侨乡月报》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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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里洞岛于1812年被苏门答腊巨港的苏丹割让给英国,1824年,英国承认了荷兰对该岛的殖民。1851年发现锡矿,初由一家私营荷兰公司开采,后有殖民政府加入并扩大生产。华人只有两万人左右。当地人民和华人50%为矿工,其他大部分务农,一部分伐木为业,近海居民则捕鱼为生。

勿里洞开埠近三百年,华人也就有三百年的历史了。譬如在还没有荷兰殖民者开设的锡矿公司前,已有华侨彭长春 (兴宁县人) 一家在丹绒埠;直到荷兰矿业开设后,彭氏在经济上实现了大发展,现在还存有的(彭氏)丹绒大公司城,早年间在恩德街有一间大厦分租给前中华总会﹑中华商会及中华劳工总会和劳工分会。

岛上的当地原住民90%以上是回教徒,大都能与华人和睦相处,有的还通了婚。契约华工勤劳节俭,淳朴自爱,在工作过程中一点一滴地积蓄起来,契约期满后,有的领得一张船票转唐山,有的留下来成了家,有了后代,在历经三四代以后,就已经成为国籍为印尼的华裔。尽管由于风俗习惯、宗教信仰不同,但勿里洞的华人及地道的原住民大家打成一片,在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是各守本分,求同存异,和平共处。勿里洞的华人由祖国大陆南来时,把各乡各地的繁文缛节带到这个小岛上,也配合入乡随俗一代一代传下去。现把一些礼节风俗略述如下——

入新宅和婚嫁习俗

勿里洞岛华人一般在搬新居的前一天,都叫巫师念咒。这一切都由巫师主持,他邀同几个伙伴在巫师家中预备“黄姜饭”,饭上放有印度尼西亚的菜品,用草织成的像食格形的袋盛着,大家盘腿围坐在新住宅的厅中央,饭袋则放在中间,巫师燃起文烟,大家双手平伸,巫师口中念念有词,意思是祈求新宅主人起居平安,一切魔鬼邪神都应避开,完毕后各人拿一草袋“黄姜饭”回家。宅主则用米掺入食盐,撒向屋内四周,房间内,前后门,意思也是驱邪——前一套入乡随俗,后一套是华人习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华人青年男女婚嫁,经媒人妁合,双方家长同意,就这样由相师选个黄道吉日下聘,下聘之日,男家已准备了十多个半老徐娘,主要是取个子孙多的兆意,十多个托盘放了很多礼品,有聘金育金,还有男方庚帖及其他。十多个妇人每人托一盘,由媒婆带路,浩浩荡荡地至女家,女方也已多人等待,迎接入内,托盘一一摆在桌上,媒婆会自动告诉女家,什么礼品女方应全收;主要的聘金,男家聘金一百荷盾,女方要怎么收都可,但须配合九字 (九与久同音),以示吉利,天长地久,比如收九钫,九盾,十九盾,要全收是九十九盾。相师再替他们选个黄道吉日成亲,宴请双方亲朋,但不像现在派送请柬。方法是请一位能说会道的巫婆(间或也有用媒婆),告诉她要请的亲朋名单,她捧着一个很漂亮的蒌叶盒(KOTAK SIRIH)到指定宴请的家家户户中,主人夫妇很诚恳地招待,在客厅里摊上草席,大家坐下后,巫婆会一五一十告诉主人,某某男家拣定某年某月某日迎娶某某女家的女儿,在什么时间,望能拨冗参加等;再献上蒌叶盒,女主人打开盒子,拿一片蒌叶,涂上白灰,撒些甘密灰,切块槟榔片,包好放在嘴里咀嚼,算是回答巫婆的厚意。唐山(中国内地)风俗没有这一套,可能是当地习俗。

迎亲那天,亲朋及来宾已济济一堂,新郎家大门挂上中间用红布结成的彩球,多出的红布垂在左右两旁。新郎与媒婆等跟随吹鼓手往女家迎亲,新郎到女家站在门口等,单独由媒婆进去安排,新娘此时已穿好全红绣有凤的衫和裙,最后是新娘的姑婆拿着梳子替新娘梳头,老姑婆口中念“四句”:一梳天赐良缘,二梳妻贤夫贵,三梳早生贵子,四梳万事如意。念完四句后,老姑婆替新娘戴上凤冠,扣上罗帕,老姑婆叮嘱新娘,这块罗帕不能自己翻开偷看,一定要到入洞房时,新郎会替你掀开的。这时外面的吹鼓手已吹奏起迎亲曲,新郎也站得脚酸了。来了!姑婆牵着新娘至新郎面前,面对面行一鞠躬礼,再拜天神,然后新娘拜别父母兄弟姐妹等,新郎也向丈人和丈母娘行礼,坐着两顶花轿跟着吹吹打打的唢呐以及弦箫鼓乐声,回程到男家(以前勿里洞没有汽车是用轿,20世纪30年代以后才用汽车)。

到了男家,男家的老叔婆到花轿前掀起轿帘,牵着新娘下轿,新郎新娘双双进入厅中。男方家长还有那些长辈如叔公叔婆、伯公伯婆、哥哥嫂嫂等都已到齐。新郎新娘先跪拜先祖牌位,再拜家长及其他长辈,忙了一阵子,婚礼才算完毕,送新婚夫妇入洞房,这时新郎才掀开新娘的罗帕,新娘微笑着,新郎这才清清楚楚看到了新娘的真面目,在相亲时还没看明白,她已进房去了,引起新郎心里忐忑不安,不知新娘子有什么缺陷的地方,而现在才见她长得五官端正,温柔可爱。接着是婚宴,入夜,一些青年朋友大闹新房至尽兴。从此新婚夫妇开始了新的生活旅程。

上述婚嫁习俗,花费相当大,那是经济能力强的家庭,如“巴力头”,锡矿公司高等职员,一些富商等娶媳妇才办得到。相反如果是普通矿工或者是农民迎亲娶媳妇,花轿贵不敢用,用普通载人的手推车(勿里洞人叫鸡公驹车,鸡公驹是雄鸡的鸡冠)。这种手推车全身都是木制的,车轮也是木制的,头尖,中间左右各放一块刨得滑滑的木板,作为坐人的凳,后面有两个扶手,推车的人肩上有条藤制的带子扣在左右的扶手上,拉起车来两只手用了劲,肩部也承担了一部分,两只脚踏实,全身都在运动。劳苦大众办婚事,就用这样的手推车,新郎坐在左边的板凳上,而右边则坐媒婆,使车平衡,就这样推呀推呀推到不远的新娘家,后面跟着一些亲戚朋友。到了女家,新郎在门口等新娘出来。新郎穿的是七钮四袋的唐山装,胸前挂上一朵红花,一会儿新娘出来了,穿红衣红裙,没有凤冠也没扣罗帕,拜别了女方家长及其他亲朋,新娘坐在车的右边,新郎坐在左边,媒婆及亲友在后面跟着走,也没有吹吹打打的音乐声。到了男家,年纪大的老姑婆牵着新娘新郎入屋拜堂拜先祖灵位,拜天公,完成了婚礼,新娘则送入新房,婚宴也简单,左邻右舍及亲友三五张台,一切都是自己家里煮得比较像样的菜色,既大方亦喜气洋洋。

出殡丧葬习俗

勿里洞地小,但礼节很多。在七八十年前,某家有丧事,在出殡的那一天,丧家会雇人向每家每户或商店门口放一对蜡烛,在傍晚时分大家把蜡烛点燃在各人门前沟唇插着,烛光照亮了一条条街道,意思是使死者的阴魂能借烛光的照耀,回到自己的家里。

有钱人家办丧事,在荷兰殖民时代并不简单,停柩七日七夜并不奇怪,弄得孝子孝孙一直守灵前,还要号啕大哭,个个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之样貌。人人实在太疲倦了,但这在古老的封建的思想里面,才显得子孙的孝心。前往吊唁的亲朋,除了向灵前行礼外,大家都手拿一包香纸火烛放在灵柩旁的桌子上,叫做香仪;不然的话就是送挽轴,并没有像现在放个白包为赙仪(若干现款)。“还山”之日,挽轴多得像是摆长龙,每面轴用长竹一条,上下系着,一面轴一个人擎着,有一百面轴须一百人,须派一百个红包,还有最前面擎的铭旌是特别长的,擎着时迎头风吹来,很不好搞;还有敲锣打鼓的人马,出发前在屋前大路上设祭,到十字路口又祭,长子持着孝杖棍,长孙端着香炉钵,子子孙孙一概披麻戴孝赤着双脚;头翘尾翘的棺木盖着棺被,普通的用八人抬,显耀一些的用十六人抬,浩浩荡荡的,锣鼓喧天的,最后面的亲朋好友们,则步行至坟场。举行葬礼时,又还有一套礼节。礼毕后入土安葬,子孙跪在路旁,对执绋者离开时一一行礼。

生老病死是人生一定要经过的过程,有什么可怕的?但在封建的旧社会里,忌讳多如牛毛,如今是高科技的现代化时代,巨轮一直向前走,大家的思想进步很多了,那些繁文缛节已简化了许多。

殖民者笔下的“勿里洞简史”

前荷兰殖民主义者的锡矿公司,有一位高级职员,是挪威人,名叫爱氏北卡尔,是一位地质学家。爱氏任职期间,写了一本“勿里洞简史”之书,书中提及了郑和(三保太监)下西洋,在航海途中,其中的一艘船因触礁损坏,不敢直航前行了,在最近的岛屿上抛锚,这个岛就是现在的丹绒埠冬成区。水手们上岸伐木修船,待修妥后才返航,但修好后有八名水手水土不服而生病。于是船长下令,生病者留下医病,他们完成使命后,返航时会来岛上载他们返国,不久,全部病愈后在岛上等船,他们在冬成海边一等再等,一望再望,渺渺茫茫,只是一片深绿色的大海,连着天边,什么船只都没有,希望成了绝望,岛上村民劝他们不要再等了,就住在村子里共同生活,再等也等不出什么!水手们也实在没有办法,决定留下来,他们入乡随俗,与村民出海捕鱼,共同“打谷畬”(放火烧山耕作),与乡女结婚,传宗接代。村妇的发髻也和明朝时妇女的发髻一模一样,他们住的房子,照样是高脚屋,但家家都有门槛,与中国旧式房屋有门槛也一模一样。书中还说明很多类似中国古代风俗,但没有逐条证明。据史实记载,明代明成祖(朱棣)派遣郑和出使南洋,是在永乐四年(1406),据云曾七次下西洋。究竟是在哪一次途中一艘船触礁搁浅在勿里洞的冬成区,目前很难查考。

由此在爱氏所著的简史一书里,知道在六百年前已有八名华人因郑和下西洋而留在勿里洞小岛上。那时候的勿里洞,除近海边村庄里住有一些渔民外,还是荒岛,到处都是热带雨林,直到两百年前开丹绒埠,“猪仔”工人南来为欧洲殖民者采矿创造财富,把勿里洞的一草一木,开榛辟莽,一滴血一滴汗地流着,牺牲了多少华人“猪仔”的生命,创立了丹绒﹑新路﹑玛纥﹑岸东各埠,为繁荣当地的经济作出了伟大贡献。但荷兰殖民主义政府,并没有把这些无名英雄的丰功伟绩,写在他们的史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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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3年3月16日客家版  ————————编辑:廖智   审稿:陈嘉良客家版投稿邮箱:mzrbkj@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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