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笛声

●陈影成

三河坝战役纪念园 (连志城 摄)


因“八一起义军三河坝战役”而闻名遐迩的三河坝,是梅江、汀江、梅潭河的交汇处,三江之水合流而成韩江。由此溯汀江而上,可至福建上杭、长汀;沿梅江逆行,可达松口、梅城;顺韩江而下,可直抵潮州、汕头。昔日,便捷的水路交通,使此处成为连结闽粤的枢纽,贯通潮梅的要冲,一度成为商贾云集繁华热闹的商埠。

三河坝是我的家乡。在儿时的记忆里,三江江面宽阔,水流湍急。白天黑夜,舟楫穿梭;春秋冬夏,百舸争流。那由船尾掌舵任凭漂流而下的硕大木船,那靠四个或六个“奋楫者”在船头两侧来回用肩撑篙的逆水行舟,以及那依柴油发电,靠反冲作用推动船体疾速前行的客轮(乡人叫“火船”),是家乡特有的一道亮丽风景。

然而,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旧时那两艘身上赫然标着“中国”和“交通”两个红色大字,频频往返于梅汕及埔潮的客轮,将要进港时,或离岸出港后,总会鸣响一声声清脆绵长的笛声。

新中国成立前,父亲曾是轮船的“办房”。船经三河坝时,间或会从潮汕带少许海产一类回家。我从惺忪的睡眼中,蒙蒙眬眬地看到他提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竹筐,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房间。不一会,河畔那边,就会传来“嘟—嘟—嘟”三声长长的笛声。那是轮船上客卸货后,像撕碎黎明前的宁静,向正在酣睡的人们招手“拜拜”,离开码头继续前行。

我刚上高中那年的一天,突然收到父亲在普宁工作的单位发来电报,说他急病溘然辞世。噩耗传来,我和母亲悲痛不已,一时手足无措。幸得好心的同宗伯父指点,我们便乘坐改名为“汕红”的客轮,经潮州转车直奔普宁而去。踏上轮船走进船舱时,那如同带着悲怆的哭腔久久嘶鸣的笛声,猛然触动孤儿寡母敏感脆弱的神经,我们掩饰不住内心的哀伤泪流满脸……

20世纪50年代末,我考上韩山师专。那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父亲走了,母亲体弱多病,家境艰困。我虽然每月享受着14.5元的助学金,但因物质匮乏,经济拮据,便不时利用假日为学校缮刻讲义获取微薄收入。学期结束时,就会买些当地廉价的特产回家。师专苦读两年,数次往返,总是伴着船笛的长鸣,满心欢喜地离潮回乡,又依依不舍地别亲返校。那笛声总是激励着我自强自立,催我奋进,伴我前行。

70年代初,我被调到高陂一所中学任教。那时,因为“文革”的浩劫,学生底子薄基础差,但他们清纯质朴,吃苦耐劳,勤奋用功,师生之间教学相长,情感融洽,关系密切。每年暑假都有学生乘船来我家“家访”。在令人愉悦的笛声中,每一次迎来送往的喜悦,都写在师生们的脸上。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三河水系相继建起了多座水电站,并建起了梅坎铁路和朱德大桥、中山大桥和韩江大桥等,形成了陆上交通网络。此时,曾被称为“日受千夫拜,夜看万盏灯”的繁忙水路交通,已结束了它的历史使命,成为人们常有的谈资和过往的传说。那阵阵给人们带来无穷回味的悠扬笛声也戛然而止,消失在“毕竟东流去”的韩江河上。

笛声虽然远去,可那划破长空的清亮,那萦绕脑际的悠长,却在心里久久回响。

编辑:曾秋玲

审稿:廖智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