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德良 罗爱田 朱学灵

在广东省五华县水寨镇坝美村坝岗的一座普通民房里，住着一位面容清瘦、衣着朴素的老人和他的一家。老人叫周学林，从不抽烟、喝酒，每日坐则看书看报，行则拄着两根塑料水管沿村道慢慢而行。周围的村民只知道他以前是个卖菜的人，却不知道这位老人曾经有过许多不平凡的人生经历。

三次参加国庆阅兵的航摄师周学林（缪德良 供图）

投笔从戎   志愿报国

1932年10月25日，周学林出生在坝美村，1939年1月起在振兴小学（今水寨中学）念书。他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学习成绩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十分出众，老师都非常喜欢他。他决心读书报国。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美国派兵进行武装干涉，发动对朝鲜的全面战争。美国第七舰队也驶入高雄、基隆，并在台湾海峡寻衅。10月，美军越过三八线，直逼鸭绿江，并出动飞机轰炸中国东北边境城市丹东，新中国的国家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党中央决定打一场抗美援朝的战争。全国人民坚决拥护党中央的决定，广大青年纷纷报名参加志愿军，投身保家卫国的战争。当时的周学林，还有1个月就要高中毕业了。他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在尖子班排前五名，尤其是化学成绩常常排第一名。当听到祖国的召唤时，他毅然决定放弃上大学的机会，投笔从戎，参加志愿军。当听到他的决定时，班主任着急地找他谈话，一再要他慎重考虑，说上大学—样能为国效力。周学林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很快便穿上了军装。

入伍后，周学林被分配到广州华南军区七团直属九连，后来任班长，在那里学习政治，提高觉悟，学习军事技能。不久，中国人民志愿军空军来招人，他报名参加空军招考。空军对身体素质的要求较高，因周学林平时积极锻炼身体，体检时18关顺利通过。参加空军后，他进入武汉第七航空预科学校培训，一年后，到长春第九航空飞行学校读书。他在那里刻苦学文化、学技术，学航空摄影、飞机驾驶技术。带他的苏联专家对他的勤奋努力精神大为赞赏。

由于战事紧张，志愿军空中力量薄弱，还在学习的周学林也常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一般3人驾乘一架EL—28型苏联喷气式轰炸机，趁美联军不备时快速飞抵其阵地上空，进行侦察拍摄。周学林是航拍员，—个“快”字是他完成任务的焦点。飞机不可能在敌方上空盘旋太久，常常是几秒钟后立即撤离。机上的3人分工非常明确，配合也非常默契。周学林快速地拍摄，快速地测绘计算，快速地将情报整理好第一时间向上级报告，为我方打击轰炸敌人提供了精准的情报。每次，周学林都很好地完成了任务。一次，周学林机组接到命令飞往东山岛执行任务，途中，上级突然命令他们改变航线，去另一个地方。飞机拐弯掉头时，周学林一下子没有坐稳，造成手枪走火，右下肢中弹负伤。情况突变，周学林对自己的不小心很是自责。机组人员一边将情况迅速向上级报告，一边帮助周学林止血和简单包扎。周学林忍着巨大的疼痛，坚持与战友们一起完成了上级下达的任务，然后才返航治疗。因为那次受伤，周学林年纪大了后行走有点跛，现在要拄着拐杖走路。他的拐杖很特别，不是儿孙给他买的，而是两根齐腰高、扶手处带着弯头的塑料水管。别人问他为什么要那么节俭，他说物件能用就好，这水管又轻便又好用，弯头在手掌中握着也挺稳当。

参加阅兵   立功受奖

1953年7月，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中朝人民取得了伟大的胜利。1954年4月，周学林从航校毕业，被派到北京空军第十师二十九团一大队任照相技术员。当时，部队接受了重要任务——参加10月1日国庆阅兵，接受党中央、毛主席和全国人民的检阅。这是非常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不允许出现半点差错。周学林到部队后迅速进入自己的角色，做好各种参加大训练的准备。

8月份开始，周学林与战友们一道在北京南苑机场参加接受检阅的训练。上级对接受检阅的飞机飞过天安门时的要求是极其严格的，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如三架飞机为一个小组，三个小组为一个大组，组与组之间、机与机之间的距离、速度等要做到与规定严格相符，一点都不能走样。在小组中，三架飞机一前两后，前后相距50米，左右机间距30米，飞过天安门广场时离地50米。在飞行中，飞机还要与地面部队的行进相配合。机组人员有明确的分工，任何人都不能出差错，一人出差错可能导致全机出错，甚至导致整个队形出问题。整个训练场人人都精神高度紧张，领导对全员的训练要求异常严格。开训时国防部主要领导亲临做动员讲话，训练过程中，周学林和战友们又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亲切接见和鼓励。周学林主要负责航拍任务。由于他技术过硬，除要完成自己的训练任务外，还要带两个学员，任务非常繁重。他尽量减少休息时间，有一丁点儿空闲都用来钻研技术或指导学员训练。他常常向领导请示多飞，多带学员训练。

1954年的10月1日终于到来了，阅兵的时刻到了，周学林非常激动，满怀信心地随机腾空而起，接受祖国和人民的检阅。一组组战机离地50米整齐划一地飞过天安门，队形、速度丝毫不变，各项操作完全符合规定，他们圆满地完成了阅兵任务。总结会上，周学林荣立一等功，获得了奖章。1955年国庆节，周学林又一次参加阅兵受检。这一次的两个月训练，是在河北沧县完成的。这次，周学林荣立二等功。1956年10月1日，周学林再一次参加国庆阅兵，接受检阅，由于成绩优异，再一次荣立一等功。

被评“右派”   人生坎坷

正当周学林信心满怀，准备为党为人民作更大贡献的时候，他却因自己的一句话而完全改变了人生轨迹，走上了坎坷无奈之路。

1958年，周学林在河北沧县二七三O部队二支队飞行中队任航摄员，当时一场“反右派”的政治风波席卷全国，就连部队也不能幸免，性格耿直的周学林说了一句“人民公社走得太快了”的话，便被打成了“右派分子”。他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批判，受到了无休止的“教育”，受到了不公正的对待。当时，部队决定将他下放到东北密山林场劳动教育。他非常生气，坚决不去，要求回家乡五华接受劳动教育。最后，部队改变了决定，将他送回了五华。五华县委统战部安排他带薪到郭田公社农场参加政治学习和劳动。一年后，学习结束，没人安排他工作，工资也没有了，他只得回到了水寨坝美的家中，当起农民来。幸好，乡亲们没有把他当作“敌人”，生产队接纳了他。

后来，周学林娶妻生子，为了维持生活，农闲时种了不少小菜，挑到附近的县城去卖。周学林低调地生活着，不与人争长竞短，从不谈过去的辉煌与功劳。渐渐地，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三次参加国庆阅兵并立下功劳的周学林的形象在人们目光中淡去，就连他那顶“右派分子”的帽子也不再被人记起，人们只知道坝美那个卖菜的周学林。

政策落实   再穿军装

周学林拄着两根塑料水管沿村道慢慢而行。（缪德良 供图）

1979年，随着“文革”的结束，落实政策的“春天”到来。有一天，部队来了两位干部，找到周学林，说他的“右派”帽子1961年就已经取消，部队曾发三封公函给他，可惜都没有联系上。同时告诉他，他的军籍没有被取消，他还是一个军人，并双手庄重地捧上一套崭新的军装给他。在首长的帮助下，周学林再一次穿上了军装，两眼顿时充满激动的泪水。一连几天，周学林都穿着军装穿街走巷。周围的人都瞪着惊奇的眼睛。几天后，部队的人带他来到五华县人民武装部，正式宣布他退伍，为他办理了有关手续。年近五旬的周学林，这次正式脱下了军装。然后，他们又来到了五华县委统战部，部队领导要求当地政府给周学林安排工作。

1980年3月，在部队领导的多次关心过问下，周学林终于被安排到水寨中学担任照相工作。有了工作便有了工资收入，再也不用挑着菜穿街走巷叫卖了，他觉得头上的天都变得更加明亮了。1980年8月，他被调到琴江中学任教师，直至1992年8月退休。

周学林育有一儿五女，现其儿孙辈已有60余人，多事业有成。他过着幸福的晚年生活。现在，让周学林念念不忘的就是那些在“文革”中被红卫兵抄家时一扫而光的军功奖章、证书、纪念品等。

编辑：廖智

审稿：曾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