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开荒

□刘礼达

廖子军   绘

盛夏,是老家的夏季水稻成熟收获的季节。这是在以前。如今我已多年不见稻谷黄澄澄、农田丰收的景象。因为没有耕耘,所以不会有收获。

稻田没有人种,都荒掉了,以前都抢着种啊。父亲不止一次这样感慨万千,语气里满是他对种了一辈子庄稼的惋惜。

回想20世纪80年代初,刚刚分田到户的时候,人们的种粮积极性很高。1.86亩,这是我家那时分到的地。那时候家里只有父亲、母亲和我大姐三口人,所分到的田地自然不多。

“逢山必住客,无客不住山”,老家在粤东客家山区,山多地少,典型的“八山一水一分田”的格局。客家人是勤劳能干的,纵使山多地少,环境恶劣,他们仍然能用尽智慧、想尽办法去开荒。因为家里的那点口粮已经无法糊口,父亲也和别人一样——开荒去!

开荒并不容易。开荒意味着要去更远的地方,这些荒地在连绵大山的深处,距离村庄比较远。村民们都知道偏远的荒地,土地贫瘠不必说,插秧收割等都要花费更多的工夫。父亲扛上锄头和镰刀出门了,锄头的一端挂着一大壶凉开水。他不知道哪里适合开荒种地和稻谷生长,可以开荒种地的地方,大部分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他沿着日出的方向一直走,走了好几公里崎岖不平的山路。越走越荒凉。在一个后来他称之为“石井地”的地方,他停了下来。虽然这里有很陡的山坡,可过了山坡有一大块平坦的地方。当然,这片地方还长满了杂草野树且荆棘丛生。山坡的低洼处有水源。父亲是很惊喜的,他脑海里已经有了蓝图,不久之后,这里将是一片难得的良田。

然而,要把这片荆棘丛生的地方开辟成良田,势必要费很大工夫。烧杂草,斩荆棘,挖树头,父亲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总算清理出一大块平整的地方。接着,他又修堤坝,引水源,良田才初见雏形。父亲的手和脚都被荆棘划伤了,他却像是打了场胜仗的战士般,露出欣慰的笑容。父亲在这里开拓的大片良田,曾经让他引以为豪好多年。此后每年,我们都会在此种上水稻。

父亲满怀希望地在这里插上秧苗。它们拔节生长,它们抽穗扬花,它们一片金黄,这是父亲的脑海里不断闪现的美妙图景。然而现实并不如意。首先碰到的问题是,刚开垦出来的荒地,有些地方无法蓄水,秧苗差点枯死。另外,这片荒地太过贫瘠了,禾苗生长得极慢,而且大部分看起来都萎靡不振,像是穷人家的营养不良的孩子。等到好不容易抽穗了,四周山林里又飞来了各种各样的鸟啄食稻谷。如此一来,这片荒地上开垦出来的良田能有多少粮食产量便可想而知了。父亲说,这里的粮食只有同样面积正常田地产量的一半。但父亲已经付出了很大心血,他甚至有过在荒地的边上搭个草棚住上一段时间的想法,只为守护它,让这片荒地能打出更多粮食。

我还记得那些年来这里收割稻谷的情景。其实,我最怕的就是跟着父亲到这里收割稻谷。一路上的莺歌燕舞鸟语花香让人心情愉快,可到达这片荒地后腿就软了。我几乎没有想过,父亲为了全家人能够吃饱饭而在这里开荒种地付出的心血,甚至还抱怨父亲为什么要在这荒山野岭种水稻。疲惫的父亲没有闲工夫向我解释那么多。稻谷收割完了,父亲要来回走好几趟这崎岖的山路,才把湿漉漉沉甸甸的谷子挑回家。但可喜的是因为父亲开垦的这片荒地,我家的粮仓终于变丰满了。

草帽、袖套、镰刀、锄头、犁耙、扁担、打谷机……而今,我在老屋的客厅里看到了它们,都起了灰尘,甚至生锈了。这些农具已经很多年没用过,仿佛已经成了老古董。十年前的某一天,父亲说他老了,犁耙锄头都拿不动了,打谷机更加扛不动了,种不了地,所以家里就没有再种田了,平时吃的大米都是到小店去买的。

父亲亲自开垦的那片良田早已无可挽回地重新沦为荒地,但那段开荒种地的岁月却让人回味万千。

刊于2022年7月16日《梅州日报》家庭版。

编辑:廖智

审稿:曾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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