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园的春天

□赖文辉

嘉园的春天来了。阳光像刚滤过的蜜,稠稠地倾泻下来,把整个校园浸泡在一种温润的甜香里。我牵着孩子的小手,踏上了这条走了二十三年的校道。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褶皱上,每一步都惊起一群往事的飞鸟。

何侨生大楼东侧的停车场新近改造完成。记得从前这里搭着工棚,钢筋水泥横七竖八地躺着,像一群醉汉。如今却平整如棋盘,充电桩整齐排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我的车停在那里,竟有些羞怯,仿佛一个粗鲁的乡下人突然闯入了绅士的会客厅。孩子却已经挣脱我的手,奔向那片新绿的足球场,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向天空。

荷花池的水清得能看见自己的倒影。荷叶刚刚舒展,像婴儿初睁的眼睑,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去年冬天枯萎的荷梗还立在水里,与新叶形成奇妙的对话。池边新栽的洋紫荆开得正盛,粉白的花朵挤挤挨挨,像是急着要把什么秘密告诉春风。一阵风过,几片花瓣飘落水面,惊起一圈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孩子蹲在池边,数着水中的金鱼,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田家炳师范大楼的六楼静得出奇。走廊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像是与二十年前的自己对话。612教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灰尘在光束中跳舞。黑板擦得干干净净,讲台上放着一支粉笔,仿佛老师刚刚离开。我坐在当年的座位上,木质的桌面已经磨得发亮,不知承载过多少学子伏案的身影。恍惚间,听见教授讲解《红楼梦》的声音:“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孩子突然拉拉我的衣角:“爸爸,大学教室这么大啊。”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

周溪河的水比记忆中清澈许多。排污整治后的河道焕发出新的生机,几尾小鱼在水草间穿梭,阳光透过水面,在河底投下摇曳的光斑。岸边的垃圾分类屋设计得颇具匠心,蓝绿相间的外观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像一位沉默的环保卫士。记得从前这里总是堆满垃圾,夏天时气味刺鼻,如今却干净整洁,连风都带着草木的清香。

东区宿舍楼的变化最大。新建的四栋现代化宿舍拔地而起,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四块巨大的水晶。走进楼内,电梯安静地运行,智能系统闪烁着柔和的蓝光。宿舍阿姨听说我是校友,热情地介绍着改造后的设施:“现在孩子们洗澡可方便了,热水供应至23:30……”我不禁想起当年提着热水壶穿过寒风的情景,男生们杀猪般的歌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东9栋209室现在已经没有住着新入学的学生,窗帘上还印着卡通图案,宿舍门口的一盆多肉植物,在春光里舒展着肥厚的叶片。

东区食堂的饭菜香气远远就飘了过来。各种风味档口前人头攒动,水果摊上五颜六色,奶茶店的机器嗡嗡作响。我们点了孩子最爱吃的菠萝炒饭,金黄的饭粒间点缀着鲜红的火腿和翠绿的豌豆,像一幅春天的油画。邻桌几个学生热烈讨论着毕业论文,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年轻的脸上,连睫毛都染成了金色。

饭后漫步到新栽的海南红豆树林。树苗还小,但已经抽出嫩绿的新芽,在春风中轻轻摇曳。树下的标牌上写着捐赠者的名字,都是毕业多年的校友。孩子好奇地抚摸着树干,问我这些树什么时候能长大。我说等到他上大学的时候,这些树就会开出红艳艳的花,结出饱满的豆荚。他仰起脸笑了,阳光在他的牙齿上跳跃。

路过公告栏,看到学校获批硕士点的喜讯。几位教授模样的人正在讨论招生事宜,言语中透着自豪。我想起23年前刚入学时,老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说:“大学之大,不在于大楼之大,而在于大师之大。”如今大师多了,大楼也新了,而那份对知识的虔诚与热情,依然在每一间教室、每一个实验室里流淌。

夕阳西下时,我们来到图书馆前的草坪。三三两两的学生或坐或卧,有的看书,有的轻声交谈。一个长发女生在拉小提琴,旋律像清泉般流淌在暮色中。孩子躺在草地上,数着天上初现的星星。我望着图书馆灯火通明的窗户,那里曾经有我挑灯夜读的身影,现在又坐着新一代的追梦人。

嘉园的春天,是荷叶初展的羞涩,是洋紫荆绽放的热烈,是新栽树苗的倔强,更是代代学子心中不灭的火种。离校时,孩子突然回头说:“爸爸,我以后也要来这里上学。”我摸摸他的头,没有回答。但我知道,嘉园的春风已经悄悄吹进了一个孩子的梦里,就像23年前吹进我的梦里一样。

夜色渐浓,校园里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温柔的珍珠。我们走向停车场,身后是渐渐安静的嘉园,前方是万家灯火的城市。春风吹过,送来淡淡的花香,也送来朗朗的读书声。这声音穿越时光,将过去与现在、记忆与期待,编织成一幅永远鲜活的春天图景。

编辑:李舒宇

审核:练海林

评论一下
评论 0人参与,0条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抢沙发吧!
最热评论
最新评论
已有0人参与,点击查看更多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