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小时候，活脱脱像个小天使，脸上总挂着能甜化人心的笑。我走到哪儿，她的小短腿就“噔噔噔”跟到哪儿，像个黏人的小尾巴。她也确实是我的小天使。光看那白白嫩嫩、肉嘟嘟的小脸，像刚剥了壳的荔枝，透着健康的粉晕。最惹人爱的是那双深邃幽黑的大眼睛，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被雨清洗过的夜空，又像未经触碰的深海，是那么治愈人心。

她总喜欢往外跑，好像一个探险家，总有发现不完的新大陆。公园里、邻居家、商场里、郊外的田埂上，到处有她的小脚印——她可以和邻家的小伙伴安静地给布娃娃梳头打扮；也可以在商场和陌生的阿姨畅聊，分享美食。还可以在野外吹着泡泡，和风儿赛跑；身上那股子活泼劲儿，像颗小太阳，走到哪儿，哪儿就亮堂堂，闹哄哄。

也许成长就是一场悄无声息的蜕变。曾经那个眼里盛着星光、笑起来能掀翻屋顶的小丫头，自从上了初中，身上的光一点点敛了去，仿佛被上帝收走了她的天使光环，留下的是少年人独有的沉郁。她开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桌上堆着高高的书山，台灯亮到深夜。偶尔从门缝里看过去，只能看见她低头写字的侧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树叶。路上遇到同学笑着招手或是熟人喊她，她也只是淡淡瞥一眼当作回应，擦肩走过。看着这孩子把自己裹得像块冰，怎么能让光透进去呢？我知道这是青春期的苦涩阶段，可老母亲的心还是跟着揪起来，总想带她出去吹吹风，解解闷。

周末，我铁了心要带她出去散散心。几家朋友约了去郊外野餐，我软磨硬泡了半宿，她终于皱着眉点头：“就这一次啊。” 到了野餐地，草地绿油油的，风里飘着烤面包的香气。朋友们热热闹闹地铺餐布、摆零食，她却独自在角落里一坐，戴上耳机，自成一个小世界。

王姐走过去，举着袋牛肉干递给她：“姐姐，尝尝这个！”她抬头小声说：“不用了，谢谢。”没过一会儿，李哥又端着刚烤好的鸡翅走过来，往她面前晃：“来，刚出炉的，香得很！”她很不自然地摇头：“真不用，谢谢叔叔。” 可大家总觉得她是怕羞，你一言我一语地劝，大家越是热情，她就越是尴尬。她的脸慢慢涨红了，呼吸也粗了些，突然站起身，声音微抖：“都说了我不要！你们能不能别这样！”

周围的笑声一下子停了。朋友都愣住了，我脸上也火辣辣的，赶紧打圆场：“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她没看我，转身就往林子深处跑，背影倔得像头小牛。

我赶紧追过去，她正蹲在一棵大树下面，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蹲下来，轻轻拍她的背：“刚才那样不对，知道吗？” 她猛地抬头，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梗着嗓子：“他们非要让我吃这个，吃那个……我都说了好几次不要，他们就是不听！我不想撒谎说‘好吃’，也不想浪费东西，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别人明白……”

“我知道拒绝很难，”我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想要玩具会直接喊“我要那个”，不喜欢的青菜会把碗推得老远，什么时候开始，她连说“不”都要鼓足全身力气了？“是妈妈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不想做的事，不用勉强自己。”

她低下头，用袖子抹了把脸，声音闷闷的：“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说轻了他们以为我客气，说重了又像发脾气……为什么长大这么难？”

回家的路上，车里安安静静的。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突然明白，她不是“冷漠”，是还没学会在“不委屈自己”和“不伤害别人”之间找到平衡。我们总盼着孩子长大、听话、懂事，却忘了长大不只是身高抽条、学识增长，还有那些藏在日常里的、笨拙的试探——试探着拒绝，试探着表达，试探着做自己。

晚上她洗完澡，我给她吹头发时，轻声说：“下次不想做的事，不想说的话，直接告诉妈妈，不用勉强。你可以礼貌又坚定地拒绝！”她抬头看我，眼里的惊讶慢慢化成了点微光，轻轻“嗯”了一声。我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孩子，你应长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不必急着迎合谁的期待，也不用困在他人的目光里。像草木顺着节气生长，该抽枝时抽枝，该开花时开花，你舒展的每一个姿态，就是最好的模样。

（梅江区客都小学 曾卫君）

编辑：廖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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