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幼儿园那会儿，女儿们与爷爷视频结束后，突然问我，“妈妈，等我们长大了，你和爸爸会变老吗？”

“会。”我轻轻地说。

“啊，你们能不能不要变老？我求求你们了。”她们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恳求道。

“可是，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我双手一摊，无奈地说。

“那为什么你们希望我们快快长大就可以，我们希望你们不要变老就不可以？”她们有点生气。

“呃……”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女儿们很难过，说希望我们能永远陪伴她们。我想安慰她们，可是她们并不想听我讲“道理”。毕竟，这么简单的“道理”，谁会不懂呢？或许她们只是想要得到我们的一个承诺。可是这种承诺，谁能做到呢？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一个通俗的“道理”：人，是一定会变老的。

有一天，车过大埔县城洋梅田大桥，我看见“中国最美小城”的横幅高悬其上。我有意让女儿们看看那条横幅，以为她们会把那几个字念给我听，却没想到她们反问我：“妈妈，‘世界长寿之乡’是什么意思啊？”我透过车窗四处寻找，终于看见正逐渐远去的那行大字，只好略过刚才的问题，告诉她们，因为这里是世界上最多百岁老人的地方之一。

“只要住在这里，就可以活到一百多岁是吗？”女儿们问。

“应该是的。”我应付着回答。

“那我们为什么不住在这里？”她们追问。

我再次语塞，心中黯然。就像面对一道生活的选择题，看似选项很多，每个答案都有明显的利弊，但大多时候，我们根本没得选，只能接受。我的女儿们应该也知道我们不可能住在这里，于是放弃了“十万个为什么”式的追问，也不再说话。

当所有人都接受了人会老去的事实后，也许心里就会产生另一种希冀：长命百岁。

那次大埔之行后，女儿便常邀我们去梅城东郊的百岁山。她们说，妈妈我们去百岁山吧！于是，我们便去了。第一次登临百岁山，虽然爬山时累得气喘吁吁，但到了山顶上，孩子们仍然玩得很尽兴。下山时，大女儿跑得太快，没刹住脚，向前一倾，重重匍匐在地，额头、鼻子到下巴都擦破了皮，一时间痛哭不止。之后，再次来到百岁山，大女儿在玩单杠时，竟又不小心前倾摔倒，鼻尖擦伤流血，泪流不止。两次游玩，都挂了彩。我问她们，那以后还要来这里吗？她们沉默了一小会儿问：“如果不来这里，你们还能长命百岁吗？”我说，当然可以。那下次就不来了吧，她们异口同声地说。

有时候，人们用心去做一件事，只是为了另一个目的。比如女儿们几次邀我登临百岁山，其实并不是为了登山，只不过是想沾沾“百岁”的好意头罢了。我鼓励她们对生活充满希望，也告诉她们不要对生活抱有不切实际的过高期待。

后来，她们真的就不再主动邀我们去登百岁山了。

上小学后，有一回，女儿们拉着我的手说，暑假要去新疆旅游，让我带她们去。我也想去新疆看看，但女儿们还小，这趟行程恐怕难以成行。我问她们为什么要去新疆。她们说，要去找“耶利亚”，让她抱抱你。

我问我家先生，女儿们为什么突然想去新疆，而且还要找什么耶利亚？先生拿出手机，神神秘秘的样子，找到一首歌《耶利亚女郎》，播放出声音。这是一首20世纪80年代末发行的老歌，曲调有些老旧，我并没有听出什么特别之处。于是他又把手机递给我，让我看着歌词听：“很远的地方有个女郎，名字叫作耶利亚。有人在传说她的眼睛，看了使你更年轻。如果你得到她的拥抱，你就永远不会老。”见我在认真听，又配合着解释道，有一次载女儿们去舞蹈班的路上，车载音乐里播放了这首歌。女儿们听后，非要我带她们去寻找这个叫“耶利亚”的女孩。我就告诉她们，耶利亚在遥远的新疆，想让她们知难而退。显然，女儿们并不“知难”，更不想“退”。

突然，我觉得内心有根弦被触动，使我既心疼又感动。抱着孩子们，我不禁遐想：如果我能永远不会老，永远与孩子们相伴，该多好！

（钟小燕）

编辑：廖玉芳

审核：廖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