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春天
●赖小红
二月二,龙抬头,清晨推开窗,恰好晴空,天蓝云白,山野青翠。七姑八姨正站在门外商量,要在这个好日子里,去庙里祈福。正好我这几日玩心重了一点,也想凑热闹,顺便去爬山。
寺庙离村子不远,转个弯就到。这个寺庙本身带点传奇色彩,小时候听老辈人说过,但没认真记全,只记得它是本家的庙宇,逢年过节或村里有什么大的庆典活动,都会在这祈福发愿。别看它占地面积不大,里面的布局却严谨得很,而我更看重的是它古朴典雅的建筑风格,给人一种庄重而神圣的感觉。
寺庙后山上的树木高大繁多,多为松树,也有香樟树,樟树的叶片自带芬芳,远远就能闻到那股独特的香气,那香与满山的松香混合在一块,很提神醒脑。只是这都春天了,香樟树为什么还是一副未苏醒的样子,叶片黄黄的,一点也不像我们校园里的那株香樟树,半月前就已是满身新绿了。不过,这黄中带红的叶片在满山的绿意中,更有一番别样的美。
沿崎岖的山路再往上是块平地,平地上有秋千、爬杆、高低杠,也有几张小石桌,桌上布满落叶,估计整个秋冬季节都没人过来打理。记得去年夏天,我们爬山累了想在这里歇歇,都找不到位子,因为那些老头老太太比谁都积极,每天准时到这打卡占位,娱乐的有,做有氧运动的更多,都喜欢在大自然里,吸取正能量滋养自己的五脏六腑。所以,我们也有样学样,不管是累了,烦了,都到这来充电,来时一身戾气,回时全身轻松。
几天前的一场小雨,让蛰伏了一冬的地胆头有了“出土之日”,喜欢煲汤的家庭“煮”妇最早嗅得先机,她们徘徊在山坳边,挖得春天的第一道美味。说起野菜,我只认得蕨菜。每年三四月间,我们都会上山摘点蕨菜,用开水稍稍煮一下,再撕成两半,泡水两三天,最后加点辣椒咸菜炒着吃,非常鲜美。只是后来听人说:蕨菜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吓得我夹蕨菜时,手都是抖的。现在,我还会吃蕨菜,只是每次吃的时候,都要自我安慰一下:偶尔吃吃,应该没事的。其实,对于大自然赠予的这份初春之礼,很多人也和我一样,是无法抗拒的吧。
这次上山,最让我想不到的是,前些年种下的小毛竹,现在可不是“春来发几枝”,而是发了很多很多,都枝叶茂盛了。那翠绿欲滴的色彩,比看桃花都养眼,要不是想赶回家做午饭,我都愿意在这自带生命活力的林间多停留一会。现在,就把这个小小的愿望安排在妇女节吧,我翻过日历了,那天正逢周六,到时候邀几个朋友一起过来打卡,就让我先浅浅地期待一下吧。从竹林出来遇上一个从桃花林那边跑过来的小姑娘,和她手里的桃花一样,粉嘟嘟的,迈着小腿一直向前跑,妈妈叫她,她也不理,跑一会,停一会,还调皮地扭头望向妈妈,脆生生地笑个不停,她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
站在山顶,四下张望,一片绿意,满是生机,几乎所有的草木花朵,都在迎春生长着。想起微博里的一段话:真正的春天只在山野里/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你若是见过了山间田野的春天/就不会再迷恋城市里的人山人海。所以,春光无限好,还宅在家里的你在等什么呢?快过来逛一逛,莫负了人间好春光。
角色
●钟琼珍
鸡叫头遍的时候,天上疏星寥落,村庄和田野还在沉睡中,一切显得那么的静谧。
阿莲披衣下床,来到灶屋生火做饭。灶膛里的火明亮起来,炊烟在家的上空袅袅升腾,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火舌舔着锅底,阿莲两鬓的白发和额头上深深的皱纹,被映照得红彤彤的,水很快就热了。
阿莲端水帮床上的老人洗漱完毕后,又侍候她吃完早饭。她到院子里拾起一把镰刀,在磨石上来回蹭了几下后,返身进了屋。她说,娘,我要下地干活了。阿莲出门的时候,东方才露出一丝鱼肚白。
阿莲回家不久,天就脱黑了。侍候娘吃完晚饭,阿莲帮娘擦洗好身子,就让娘舒服地躺下。阿莲就着灯儿做针线活,时不时地,阿莲叹口气,接着又默默地忙着手里针线活。
四儿有信吗?娘突然问。娘,瞧我这记性,今儿个六叔给捎信过来了,我这就念给您听。阿莲把信展开,坐在娘跟前开始念:娘,咱们八路军打了大胜仗,打得小日本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娘,我在队伍上有吃有喝,好着呢,您就别惦念了,您和阿莲保重好身体,等战争胜利了,儿就回来侍候您。阿莲一字一顿地念,娘一字一句听得仔细。娘大字不识一个,听完信后,娘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四儿是娘第四次送到村口去当兵的儿子。娘的三个儿子都先后在战场上牺牲了。那年,娘把四儿送到村口,回来后就病倒在床了。
阿莲念完信后,眼里满是泪水,她怕娘看见,转身离去了。
娘终究没能等到四儿回来。
娘临终的时候说,闺女,俺想再听一回四儿的信,阿莲说嗯,看我这记性,晌午的时候六叔又捎来信呢,我这就给您念。
娘,俺们又打胜仗了,俺在战场上表现可英勇了,俺现在都当连长了。娘,马上就要解放了,等解放了,儿就回来陪娘,再也不走了。
娘听完信,舒心地笑了。
闺女,俺知道四儿早就没了,俺认得那纸上的一个小缺角,俺知道你每次念的都是那张纸。这些年,难为你了,是四儿耽搁了你,是娘拖累了你啊!娘很满足,俺把几个儿子都送上了战场为国而死,但俺身边有你,你就是俺的亲闺女,俺这辈子,值了!
第二天,娘就安详地走了。
阿莲号啕大哭。阿莲手上捧着信,信上八个字:侍奉好娘,等俺回来。那是四儿牺牲前留下的最后一封信。
电影杀青宴上,她的演技得到盛赞,大家都说她把阿莲演神了。她谦虚地说,是因为有好剧本好故事,是故事里的阿莲感动了我,感谢导演给我一个好角色。
回到温馨的家后,温柔体贴的丈夫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和家人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晚上,她怎么也睡不着,她还没有从戏里走出来。她还在想着阿莲,想着娘,想着那个永远不能回来的四儿……
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啊!
翌日,她起得很早,丈夫体贴地说你前一段时间累坏了,也不多睡一会儿。她说趁着休假,我得为他们做点事。丈夫会意,我陪你去。
老年公寓里,她和丈夫有一个真实的、已经做了很多年的角色——义工。
他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九十多岁的阿莲,在为老人们读书念报的同时,阿莲也为他们讲述自己的过去,当编剧的丈夫把阿莲的故事编成了电影剧本。
她在老人的面前坐下,打开报纸,一字一句地念,一如当年的阿莲给娘念信的样子。
春天在歌唱
徐志宝 摄
我的移动小书桌
●江静
因为战乱,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老者随身的书日渐减少,老者的悲愤日渐加重,“天下之大,竟容不下一张书桌”的责问,愈见无奈。须发愈白,神态愈靡。
这是一部剧里的情节。时至今日,我记住的,是老者心心念念的“一张书桌”。
书桌,对喜欢读书的人士而言,其重要性,如鱼儿和水,如阳光,空气。
坐在书桌前,世界是我的。
离开书桌后,我是世界的。
非常幸运,我拥有一张移动小书桌已经好多年。
记得小时候,饭桌就是书桌。一家人,吃过晚饭,碗筷一撤,收拾收拾,围盏煤油灯,姐妹埋头做作业。灯火昏暗,不自觉脑袋瓜越凑越前,越凑越前,一声“哧”,随后一阵青烟,一股焦味,好了,头发糊了。抬起头,各自看看,捋捋刘海,咧嘴一笑。取下灯盖,拨拨灯芯,倒上煤油,又是一盏好灯。烧掉的头发长起来,又是漂亮的小姑娘。后来流行一种鸡窝头,满头乱糟糟卷发,和煤油灯“哧”一下后的效果差不多。
灶下也是看书的好地方,特别是冬天。前灶焖着饭,后灶温着水,姐妹挤在灶下,一边往灶膛加柴火,一边看书,一边等妈收工回家。炉火跳动,水汽氤氲,饭香徐来,鸡不鸣,狗不叫,柴火哔啵,一屋安静。这一农家生活场景,无意间让家访的语文老师看见,老师是感叹了一年又一年。
有一天,出了件大事,清松师傅出现在我家。清松师傅是村里名气很大的木匠,手艺好,笑容也很好。父亲请清松师傅打了两张琴桌,是当时流行款,有抽屉,有小橱,还有个半月形的桌腿。“琴桌”,好听又好看,我们可喜欢了。父亲还特意剪了桌布,细心铺好,笑眯眯看着我们高兴地乱跳。从此,书桌,正式进入我们的世界。
该怎样装饰可爱的琴桌?上学路上也好,砍柴担杈也好,眼睛老是四下搜索。野杜鹃开花了,要选开得最好的;喇叭花开了,赶紧挑几朵;桃花红,梨花白,油菜花金黄,四时不断。有一种花,开在很远的山路口,那片山我们很少去,只有每年扫墓才走一次。正月里,春雨绵绵,山林寂静,突然一树红花,花朵像小学进门左侧的大钟。这花朵,这想象,一下照亮了我的眼睛,再远的山路也不累。只要一坐在琴桌前,几朵野花,几本课本,还有抽屉里的小秘密,天宽地阔,美滋滋做个织梦的孩子。“琴桌”,是年少时期的船,扬帆在懵懂的世界。
我对书桌的认知,理所当然源自课桌。上学第一天开始,偌大校园,有一间自己的教室;偌大教室,有一张自己的课桌。我们安安稳稳,坐在那里,读书,写字,听讲,静候花开。
所以,我后来的移动小书桌,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理所当然是最简单的款,类似于课桌。小小的,木质桌面,两张桌腿可收放。书几本,笔几支,足以安放浩渺宇宙,丘陵沟壑,万物生灵。最合我心意的是,它可以随时移动。冬天阳光好,小书桌安安稳稳在阳台安置,阳光温暖我,温暖它;秋天秋风好,一壶茶,一本书,看秋叶片片飘落,看蝴蝶飞过楼房,看红蜻蜓从夕晖穿过;夏天里,小书桌妥妥在客厅,隔着玻璃门,任外面艳阳高照,我安坐临帖,自在清凉;春色醉人,春雨纷扰,小书桌移动自有主张。十几年了,看闲书,闲写字,树高到了阳台,鸟儿一天到晚叽叽喳喳。我数鸟儿有几只,鸟儿笑我闲得慌。
读过冯骥才先生一篇《时光》的短文,“其实我最清晰和最深刻的足迹,应是书桌下边,水泥地面上那两个被自己的双足磨出的浅坑。我的时光只有被安顿在这里,才不会消逝,而是被我转化成一个个独异又鲜活的生命,以及一行行永不褪色的文字。”
时光里,有所爱,互相滋养,深耕细织,岁月静好。
天下之大,拥有一张书桌,足矣。
油菜花开(外二首)
□咏 屏
一株一株单薄的油菜
举起金黄色的伞
为这片刚刚经历冬季的土地
着上厚重的衣裳。微风吹过
发出细细的语丝
母亲站在田埂上
对我说
没想到油菜花这么快生长
一下子就长高了
勤劳的蜜蜂
好像知道油菜花的心事
反复粘上花蕊
直到我的手机靠近
才不情愿地飞到远一些的花蕊上
油菜花开,一下把春天的气息
带到我的乡村
春节热闹过后逐渐冷静的老家
此刻又变得热闹起来
看到长潭东干圳奔流而来的清水
母亲说
今年又会是一个丰收年
春风吹过
这是三月的第一天
阳光已减少冬日的寒意
踏进长潭宿营地,你的心情便如对面的青峦
绿意葱葱,从眼前
一直延伸到远方。春风吹过
带来不远处长潭水库的气息
走在前面的父亲母亲
不停地述说着
往昔的记忆。以及猜测着
这片土地的前世今生
一位老伯牵着自来水管
从上到下浇花
他认真的样子
看上去像为自己的孩子冲凉
只是我用客家话请教
新种的是樱花
还是桃花
他才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回应
他的样子这时看起来像一位专家
指着这棵说是樱花,那棵是桃花
含苞欲放的花蕊始终吸引着人们
不断来到这里
一如“宿营地”的寓意
虽然这是在三月的白天
只要有风吹过,便是阳光明媚
春天,去看云栖谷
先于火的燃烧
火种在这里深埋着
半个世纪前的艰辛
筑起一座固若金汤的大坝
成功点燃光明
那是一次水与火的比拼
静若处子的清水
与动如脱兔的火电
成功牵手
从此蕉岭长潭这片土地
闪亮在三省交界的南中国版图
有谁比你更懂这片土地
更热爱这里的水
哪怕狂风暴雨、闪电雷鸣
你都不曾埋怨过一次
你始终高举着睿智的电线
保护着每一滴水的流向
还有谁曾懂得你
在近半个世纪的岁月里
昼夜不息地守护着这一潭深水
日夜不停地炼制
现代文明的那一丝闪电
明亮而宽广的温暖
一直延续到远方
还有谁读懂了你
皎洁的月光始终守候着你
收纳着你曾经眺望远方的眼神
和眼前的安静
铺开你半个世纪的地图
老树、老建筑
与新种的樱花、曾经的工作者
一起重新站在这里
世界重新描绘一遍
你始终在这里
守着最初的天空
收纳着群山的云朵
一如最初,诗意地栖息
意 象(外一首)
□陈桂峰
潮汐的爱抚
夹带着整个海洋
爱与恨,唯有礁石知晓
那千疮百孔的心
寓言的重复
镀上一层金色的壳
华丽与冰冷,唯有孩子懂得
钙化了童年
你的诗句穿过
乌云如密集赶来的雨
像渔人布网一般,唯有闪电知晓
意象从容逃脱,唉
刀的使用说明书
刀,形式无限,如同雪花
没有一把相同
刀,出手非凡
却是标准的两面派
刀,锐气十足
却常常被阴谋家执掌
刀快如风,独行江湖,嗜血无数
刀,常常浴火重生
最锋利的屠龙刀
却是书生造,割了你我的尾巴
刀,食物链顶层的杀手
占有天国赞歌和地狱哀号
刀锋向内时,叫做收获
而收获是和平的,快乐的
刀锋向外时,叫做杀伐
白骨遍野,刀刃依旧闪光
刀有时也很温柔
在刀鞘里它静如止水
刀的哲学是
补偿必须以血。如我之温柔
刀有自己的暴力美学
花 事
□曾志雄
一
三月,我的快乐,源自
温暖的阳光和辽阔的花香
一些没有开花的树迎风站立
绿草从地平线涌来
它们并不起眼
它们活在可有可无之间
经过树下的和踩在草地上的人
张望着四周的鲜花
三月的虚荣
从此滋生
二
三月,一个进入花丛的人
怎不惊讶于眼前的姹紫嫣红
那些耀眼的色彩在地平线延伸
花香一片辽阔,此刻
有谁会不愿说花事
众人皆爱花
而对于那些
整日盘算油盐柴米的女人
土地是花的,季节是色彩的
春信在田野上无处安放
她埋头田间,想种植
花一样的生活
三
花丛中,婶子们嘻嘻哈哈
她们喜欢花,喜欢花丛中的往事
她们拍照
手里拿着花,头上戴着花
她们忙着捡拾遗失的青春
美图一张一张上传
可是她们说,其实更喜欢野花
野地里的,自然生长的
和她们一样随性的,野花
她们也愿意在蚕豆、麦苗里
拍生活照
编辑:陈慧聪(实习)罗欢欢
审核:练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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