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倔老头

□钟湫

柠萌  摄

“笃笃笃……”睁眼时天色还未大亮,家里已经有不小动静了,听着便知是阿公在楼下厨房剁肉。

我打开手机一看,才凌晨五点多,于是又闭上眼睛。听着“笃笃笃”的声音,心里反而安安稳稳,准备再睡一个回笼觉。

阿公并没有因为家里人还在安睡便放轻手脚,他耳背,性子急,无论是走动还是干活,都要发出不小的动静。但家里人却都对早上这些声响很爱惜。阿公年近九十,身子骨还算硬朗,买菜做饭、洗洗刷刷都坚持要自己做。每天早晨听见他准时四点半起床、重重地推开房门、拖着步子走路,那些声响,仿佛是我们家人内心的安定剂。

这个时间,阿公怕早已骑着单车去了菜市场,把一天的菜都买回来了。爸爸姑姑都不让他太早出门,为这事开了好多次“家庭会议”,但阿公全都置若罔闻,只当成了“耳边风”。这个倔老头,虽背已佝偻,但仍眼明手快地“拿捏”着自己的生活。

闭上眼睛,楼下的动静不时地传送到我未眠的脑袋里。剁完肉,阿公又把洗好的碗拿出来,放在滚烫的盆里再烫洗一遍;煮好水的水壶开始“尖叫”,阿公又去拿热水壶来,汩汩的注水声响了两三回……其实这碗并非必要再洗,楼下就有阿公阿婆一天也喝不完的热水,但这都是阿公每天雷打不动要完成的“任务”,仿佛一天没有完成,心里就不踏实。倔老头有强迫症,我心想。

倔老头有着倔脾气,性子刚硬,说话刚直,不留情面。有一回,阿公不知怎么的,肠胃不舒服,一直拉肚子,家里人听着他刚躺下没多久就又跑去厕所的声音,睡不着,纷纷下楼去看望他。阿公刚从厕所出来,就见哥哥站在他房间里,手里拿着药要给他吃。没想到,阿公倔脾气上来了,说自己早前吃了药,再不肯吃别的药。我站在楼上侧耳听着阿公依旧中气十足的呵斥声,哭笑不得。

倔老头吃软不吃硬,儿女或哄他或劝他,他都摇头摆手,说自己听不见,可要换了最小的孙女来哄,他却能和颜悦色地听上一句劝。这回,也是妹妹把他劝进了医院。倔老头性子急,抽了血等结果时,几度表现出不耐烦、要离开,被妹妹按住才作罢。看了医生开了药,他立刻拔腿就跑。妹妹对我说,整个就医过程,可把她紧张坏了。等吃过药,身体无碍了,倔老头又一阵毫不留情面地“吐槽”:看个医生也太麻烦了,我再也不去医院了!其实不过是常规流程,无奈他过于急切,家里人都忍不住笑。只要他身体康健,脾气再怎么倔,我们也乐意受着。

倔老头嘴巴硬,但是心却很软。老两口作息早,不和子女一块儿吃,阿婆身体小毛病多,勤快的阿公几乎包揽一切。每天晚上睡前,阿公总是不厌其烦地走到阿婆房间,问她,明天的早餐吃什么,有什么想吃的菜。哪怕是老两口刚斗了嘴,这一问也不会“缺席”。阿公耳背,阿婆声音小,有时候阿公没听清,忍不住语气凶了些,手却还是很“诚实”地打开房门,走近了去听。偶尔阿公煮好早餐,阿婆还没起床,他会一边生气,一边又把早餐放进锅里热着。脾气再倔,也不耽误倔老头对辛劳一辈子的老伴好。他不轻易表达关心爱护,却把关爱润物无声地融进了三餐和四季里。

“阿公,我去上学啦!”“阿公,我回来了”……每天出门回家,只要大声地唤一句,阿公就会从电视机前、厨房里探出头来,答应一声。倔老头对“掌屋”(客家话,即看家)很看重:每晚八点半准时把门关上,家人都回家来了,他就要把门锁好。要是回来得太晚,他一定会急匆匆地从房间里奔出来要去把门锁好。自己锁门,自己最放心,日复一日,倔老头固执地遵循着这一习惯,我们更是乐在其中,盼望着,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一些……


编辑:廖智

审稿:曾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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