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外的早餐

□张宝妮

童年   (彭增元  摄)

近日,父母有事回老家,上班前我把两岁半的女儿托给外公外婆家帮看。刚进房门,外婆便笑盈盈地问我们:“你们想要吃什么呀?”熟悉的语言又把我拉回了小时候。女儿急忙说:“我要吃面条。”于是外婆就下厨房去了,女儿找了小板凳坐好,像极了当年的我!我站在厨房门口,头探进去,外婆站在狭长的厨房深处——正是当年我坐在走廊里望向她的那个视角。眼前的老人依然瘦小,动作依然利索,没过多久瘦肉汤面就端上桌来,女儿大口大口吃着面条,外婆看着她,呵呵地笑。

我问女儿:“好吃吗?”女儿嘟起小嘴,拉长了音说:“好吃。”自打没有跟外公外婆住一起后,我就再也没吃到外婆做的早餐,时隔二十多年,那段特别的时光记忆像电影一样“倒带”播放。

那时候,我家在江南东山桥头的宿舍里,父母“三班倒”在城外工作,基本上把我交给外婆带。外婆刚从农村进城,为了补贴家用,就在宿舍门口做起了早餐生意。外公要过江北上班,他总会跟外婆早起忙活,希望上班前帮外婆干一些活。我睡得熟,偶尔隐约能感受到外公外婆起床轻手轻脚的动作,听到他们轻声说话的声音。外公每天准时叫我起床,帮我洗漱换衣服,然后把我带到档口就骑单车出发了。除了周末,我每天都会站在门口跟他挥手再见。

我们家在四楼,一楼有条长长的走廊,那是步梯房。外婆担心我上下楼梯玩耍会摔跤,她干活的时候,更多的是允许我待在一楼走廊里,偶尔允许邻居阿姨把我带去她家看电视、吃糖果。我一般坐在走廊的这头玩,外婆站在走廊的那头忙活,她时而会在门口瞄下我,叫我一声,我听到她的声音会回应一下“嗯”,有时我会抬头看看门口背光站着的那个娇小身躯,大声叫:“外婆,我在这儿。”走廊会有回音,我觉得有趣好玩。

外婆做的早餐种类丰富,食材新鲜。每天天没亮,外公外婆便需要生好三个煤球炉,备好三个大锅,三两个小锅,一个双层置物架,还有好多张桌椅板凳。其中一个大锅里备着熬好的骨头汤,一个大锅备着洗净消毒的碗筷,还有个大锅备着烧开的水,方便用来腌粉面、腌云吞等,小锅则方便拿来煮及第汤或是煮粉面、云吞、肉丸等,置物架上放着提前煎好的猪油、主食、青菜和各种调料。

外婆生意可能不算忙,但都是手头活,从招呼客人,做餐送餐,到结账送客,收拾餐具,整理锅灶都是她一个人。我知道外婆的手脚和脑袋一刻也没停下来过,要记住每位客人的点餐,不同喜好不同要求,要算好账,还得顾着一个我。

客流量少时,外婆才有空问我想吃什么,她手脚麻利,没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早餐就出锅了,我会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慢慢吃。吃早餐时我总会望望她,她会问我好不好吃,要不要加点肉或者青菜,问我够不够香。炉火很旺,开盖的水蒸气飘出来,模糊了她的脸。她时常满头大汗,却乐此不疲。

她经常夸赞我,自己找乐子,没有给她添麻烦。我偶尔也会帮她招呼下客人,有陌生人上前,我会学外婆的样子说:“老板想吃点什么?”然后害羞地跑到外婆的面前,或是抱着她的腿躲在她身后。那时我也会听到有客人表扬我:“这小女孩真听话,真懂事。”外婆就会回答:“还算可以。没办法,要生活嘛!”生活,让一个不到一米五高、不到八十五斤重的瘦小女子变得如此坚强独立。我帮不了她,只是偶尔很有表现欲到档口陪陪她,更多时间是在走廊里,玩洋娃娃、积木、球,与楼上楼下的邻居打招呼,看走廊外外婆忙碌的身影以及过往的客人和路人。

这种日子大概持续了半年,宿舍楼下是娱乐城,夜越深越热闹,让楼上的住户难以入眠,外公外婆亦是。加上好几次外婆收到大额假币辨认不出,不止亏了还白干好几天。外公索性停业,让外婆一心把我带好。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坐在走廊里看外婆忙碌,而她时常牵着我的手,就在我身旁……

外公走过来,说:“阿妹吃得多津津有味呀!”我回过神,看着女儿如此满足的模样,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老人家健康快乐,真的是后辈们的福气。一直默默付出的他们,为子孙后代分担着家庭压力,给予我们全心的呵护和陪伴。原来我们一直都如此幸运和幸福,原来我们的生活一直被福乐围绕。这种亲情联结的爱与恩也将一直延续、延续……

编辑:廖智

审稿:曾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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