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菜,寻常爱

●王 玲

唐梦  摄

汪曾祺老先生曾说过:“四方食事,不过一碗人间烟火。”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一碗家常菜,多少寻常爱;滋味绵又长,深藏悲与喜。

儿时父母外出,唯我跟祖母二人相互依靠,生活朴素,饮食简单。饭桌上经常出现的无非是青瓜炒瘦肉、苦瓜煎鸡蛋、自家咸鸭蛋、炒青菜……虽然都是家常饭菜,但善于烹调的祖母总能煮得色香味俱全,我总是吃得有滋有味,其中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便是清炒番薯叶。老人家将几枚大蒜拍打去衣,剁成蒜蓉,热锅放油,抛入蒜蓉炸至金黄。伴着“滋啦”一声,浓浓的蒜香味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祖母一把抓起嫩绿的番薯叶,像天女散花一般撒入锅中,手持锅铲迅速翻炒,搁些盐花,爆炒几下,一盘绿油油的清炒番薯叶就出锅了。将这色泽碧绿的清炒番薯叶送入口中,口感脆嫩,清爽可口,如同一位邻家女孩,清新素雅,直抵心田。

祖母告诉我别小瞧了一道家常菜,要想番薯叶炒嫩炒绿也有诀窍。清炒番薯叶除了大火猛炒、多油多盐之外,诀窍之一是蒜蓉一定要炸香至金黄,除了能给碧绿的番薯叶增添几分颜色,也中和了其寒湿之性;诀窍之二,将番薯叶放入锅中时,先用手抓再撒入锅中,不要把整个菜篮的菜倒进去,不然菜篮的水分趁机流入锅中,不利于爆炒;诀窍之三,爆炒间隙,往锅中洒几滴温开水,番薯叶会更嫩更绿,口感更好。祖母还告诉我,番薯叶还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龙须菜。传说乾隆皇帝微服私访江南,一次遇到贼人追杀,又跟随从走散了,躲到石缝里饿了一天一夜。幸亏碰到了一个好心的农妇,给他炒了一碗番薯叶,招待他吃了一顿饭。后来乾隆回京后,仍然对这道菜回味无穷,可又不知道是什么菜,便派人到江南找到那个农妇。那妇人听得是乾隆皇帝,哪里敢说是乡野遍地的番薯叶,灵机一动改称为“龙须菜”。曾经沧海难为水,一晃二十年了,祖母的一碟清炒番薯叶,早已吃不上了!

从小到大,我吃得多做得少,生性懒散,更是对煮饭做菜敷衍了事。去年,母亲回来小住,我暗自欢喜,经常以回娘家为借口携夫带子过去蹭吃蹭喝,免去厨房劳累之苦。母亲“钻”了厨房四十多年,擅长将细碎鲜活的市井日子过成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每逢周末,她都会掸扫、宰鱼、杀鸡,在炉灶之间,将绵绵无尽的爱意,融入每一道家常菜。老人仿佛迎接贵宾一般,隔晚就打电话问女婿、外孙要吃什么菜,以便筹划。母亲担心这对父子大鱼大肉不利健康,又不便直说,于是暗暗从家常菜的食材制作方法下功夫。她很少买猪肉,常买的是鸡、鱼,烹调方法也拒绝油炸煎炒,以清炖蒸煮为主。比方说弄一只鸡,她从来不做盐焗鸡、油炸鸡等多油多盐的客家菜,最常做的就是清蒸鸡。整鸡不斩块,放进锅里隔水清蒸,半小时左右出锅,撕成小块,蘸点蘸料即可大快朵颐。这对父子各自捧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啃得可欢了!这道菜做法简单,皮滑肉嫩,味道鲜美,既健康又营养,大家都喜欢。

于是,我也在家中“小试牛刀”,但大失所望。鸡肉又老又柴,儿子啃了一半,便把鸡腿搁一边了。我忙向母亲请教,原来不是一腌二蒸简单两步就能做出好吃的清蒸鸡的。首先,鸡不能选择太大,两斤左右的三黄鸡较合适。其次,三黄鸡处理干净后,不能剖开鸡肚,而要在鸡肚下方开一个小孔,把里面的内脏全部掏出来,蒸于锅中更能锁住鲜味。再者,腌渍整鸡要用粗盐,鸡胸、鸡腿这些肉厚的地方要“按摩”一会儿,才能更入味。抹完粗盐后把整只鸡裹上保鲜膜,放置冰箱五六个小时。最后嘱咐的是,上锅之前淋上一勺料酒去腥,蒸鸡的时候不能在一边玩手机,而是随时观察待命,等水烧开后转中火,防止鸡皮破裂,影响“卖相”。听母亲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我的脑袋都大了一圈。没想到蒸一只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看似简单,实则繁琐。大概所有好吃的家常菜,都带着沉甸甸的爱;又或许为之感动的不是家常菜,而是和家常菜一起经历的时光。

年近不惑,匆匆的脚步慢了些许,我终于有闲心研究一下美食。网上做菜视频成了我手机浏览的重点,逛菜市、下厨房成了我平凡生活的日常。儿子喜欢吃什么,我就拣什么来做,当然都是拣些好吃易做、做法又新奇的家常菜入手,比如酱大骨、花蛤粉丝煲、白灼大虾、剁椒鱼头等。当然,厨艺还有很大的提升潜力,偶尔剁椒放多了,辣得人眼泪鼻涕齐下;有时盐搁多了,咸得饭后饮水饱……但自己做的家常菜,胜在食材新鲜调料少,贵在家人欢喜下箸勤。

儿子曾问我最近怎么这么喜欢做菜?我莞尔一笑,转而问他:“你爱不爱吃妈妈做的菜?”儿子爽快地回答:“爱!”我一脸傲娇,答曰:“因为爱,所以爱!”是啊,一道家常菜,几许寻常爱!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时光慢煮,岁月浅淌。

编辑:廖智

审稿:曾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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