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雨,润我生命之田

□郑钟海

菱歌  摄

我出生那年,阿爸不在我妈身边,远在海南岛做木材生意;彼时,并无如今这般通信发达,阿妈只发了一封电报,因其收费以字数为计,故而惜墨如金,写上仨字:添一儿。后来阿爸返家,为我起名:钟海。以其释义便是:钟情海南岛。我读书后,识得一些文字,自我解释却是:钟情大海。

中考时,我成绩不错,按做法,高中我应该分个“好班”,哪知那个暑假我因重病而无法准时报名、入读,以致后来莫名其妙地被“好班”抛弃了。恰好也是这一年,阿爸决定举家迁往陆城,我面临着转学。阿爸问我意见,我同意转学,于是他托关系物色好了接收我的中学,结果却大出所料地被拒绝了。阿爸获悉后,想动用他的私人关系再去找校长,那次我也同行。在教师宿舍楼下,我故意慢下脚步,待我抬头望向阿爸的后背时,我颤声喊住了阿爸。阿爸好像也一怔,转身看了看我,问我怎么不走。我答非所问:我不转学了,大不了两头跑,我不怕辛苦。阿爸思忖少时,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说:好。

前不久阿爸去世了,二十多年来我跟阿爸绝口不提当年我为何不转学,阿爸像有默契似的也从未向我问起。我想今日我可以说了,也算是真正释怀了——那天的太阳很晒,一大早就热得不行,我跟阿爸都汗流浃背,阿爸手提的物件应该很重,其间他左右换手了好几次。就在准备上楼时,我刚好望向阿爸,他一抬手,把装着物件的袋子斜挎在肩,头低了下去,后背佝偻起来,甚是狼狈。那一瞬间,我心如刀割,一向要强的阿爸,哪怕生意蚀本他都没屈服过,可为了我这个事,他做起了听命于世俗的走卒。我不敢再往下想见到校长时阿爸会如何的局促、如何的尴尬、如何的忍辱……于是我选择了妥协,毕竟不是非转学不可。世俗逼人成长,可父爱无声却又伟大。

辞世前,阿爸应有22年的糖尿病史、14年的尿毒症史,最初被庸医、赤脚医生所误,又加上好强的他从不将这富贵病放于心上,故病情日益严重;后在家人和我的规劝和坚持下,阿爸终于点头应诺来穗就医。那些年,不管阿爸是接受各项体检还是做手术前,我都一直陪伴左右,而他每次皆是谈笑风生,从未在我面前表现过他的忐忑、多虑和怯弱。也许正是因为潮汕男人“死要面子”的坚强和勇敢,阿爸一次又一次挺了过来,让我们这个大家庭从不“缺角”。

我人生第一次最大的决定,便是要创作长篇小说《潮汕烟雨》。我曾经跟阿爸描绘我的蓝图——先写成书,再衍生成其他作品,比如专题片、推广歌曲、漫画、动画片、电影、电视剧。不知阿爸听进去几成,反正当时他就深吸一口气,然后淡淡地说:每一步都很艰巨,你要有心理准备。血气方刚的我笑了笑。时至今日我才深知当时阿爸说这句话的深意,彼时他不会阻止我,更不会打击我,就像他年轻时也是到处闯荡,他尊重我内心的抉择和憧憬。只是我这个理想任重道远,变数又多,所以这一路走来,阿爸都看在眼里,他给我的无声、无私的支持和帮助也一路相随。在血浓于水的亲情前,感谢之词都是苍白的。我永生记得,那日我在电话里跟阿爸说《潮汕烟雨》即将付梓时他哽咽的话语、他颤抖的余音,还有他笨拙的道贺。

我成家、生子,也成了人之父。阿爸似乎从未在言语中要我一定如何顾家爱家、如何育子待子,他多数以身教的方式感染着我,使得我在他对我的基础上与时俱进地疼爱我的两个孩子及我的侄子侄女们,竭诚地照顾小家和大家。我始终谨记一句从小就听的话:叫人作阿爸容易,被人叫阿爸不易。养儿方知父母恩,只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贾平凹曾写道:作为男人的一生,是儿子也是父亲;前半生儿子是父亲的影子,后半生父亲是儿子的影子。这种父子缠绕如树藤的情感,我们似乎无暇去梳理,一来没必要,二来情愿绕。

刊于2022年7月10日《梅州日报》家庭版。

编辑:廖智

审稿:曾秋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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