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咸丰《南宁县志》艺文存诗里看宋湘的恤民情怀

风雨兰(菱歌  摄)

□杨增外

宋湘出身贫民,一生历经乾隆、嘉庆、道光三个时代。嘉庆四年(1799年),已经42岁的他蟾宫折桂,授翰林院编修、惠州丰湖书院和广州粤秀书院主讲、文渊阁校理、国史馆总纂、四川及贵州乡试主考官,接着任曲靖、广南、大理、永昌等地知府,道光五年(1825年),云贵总督伯麟深感宋湘勤政廉政的勋绩而举荐他升任湖北粮道。后仅一年多(1827年)就于任上安然逝世,终年七十一岁。

他是诗书联为一体的大家,入宦28年,最出彩、最得民间认可、最能体现他“要与民间验辛苦”的志愿践行是在滇13年。

嘉庆十八年(1813年)八月,五十八岁的宋翰林受命从发达富庶的京城长途跋涉到云南曲靖出任知府,一路西奔,“十日河南路,年荒不忍看”“乞钱中妇跽,贱卖小儿号。恨不冥闻见,人间竟尔曹。”(宋湘《河南道中书事感怀五首》)途中这一幕幕是京城难以看到的,这耳闻目睹的惨景,与朝廷所宣扬的“太平盛世”不仅反差很大,且是很大的讽刺!

本积思虑胸,感慨万端的他,到曲靖马未卸鞍,人未歇脚,老天就给他这个新任知府严峻的考验。上年秋季的洪灾又继续肆虐泛滥,可城西的潇湘河,城东的南盘江,仍然严重堵塞。城墙大面积倒塌了,南宁州(现曲靖市所在地麒麟区)、沾益州、陆凉州(现陆良县)大片大片的田地被冲毁,居民房屋被淹没垮塌,饥民遍地,流离失所,惨不忍睹。

他没有被吓到,没有退缩,没有间歇,卷起裤腿实地勘察,访问民众,追溯灾患根源。有序赈济,发动百姓,号召乡绅,凝结同僚,聚合力量,奋力疏浚改直河道,重建东南五十余丈崩毁的城墙。

北周时,称现在的曲靖为南宁州,所以,曲靖在历史上也曾称为“南宁”。元朝时,设曲靖路,原来的石城改名为南宁县。明朝设曲靖府,清沿袭之,治所仍设南宁县。民国后,曲靖府撤销,把南宁县改名曲靖县。南宁改名曲靖,也是为了不与广西的南宁市混淆而区分开来。因此,清代康熙年间、咸丰年间编纂方志名《南宁县志》。在咸丰《南宁县志·艺文》里,收录了宋湘的《寄曲靖士民五首》和《出郭观刈稻 》两篇。请看:

寄曲靖士民五首

别来夫何如?秋风倏已厉。

音书四五来,感子缠绵意。

繄余亦何有?苦念我民悴。

多士殊可人,力襄予不逮。

登登筑者城,滔滔波者地。

千夫万夫力,不日不月事。

众志方卜成,及瓜余已替。

念此劳人心,中宵不成寐。

中宵不成寐,念我东南城。

东南圮如西,五十丈有赢。

西城幸卒事,东南何时营。

补牢不补完,日日防羊鸣。

筑城不筑圆,夜夜愁盗萌。

天道不可窥,淫雨时流行。

若复不绸缪,尺隙而寻倾。

愿言告来者,努力期观成。

努力期观成,更事东南川。

川路塞复狭,安得无忧患。

可惜吾所谋,公等畏其难。

道路亦有闻,今岁取十千。

小试且如此,何不再鼓焉?

上自沾益州,割地予川壖。

下至亮子口,排决蛟龙渊。

户可百日役,功能垂千年。

岁增十万谷,家家管与弦。

公等好为之,我歌金石坚。

我歌金石坚,一歌一清绮。

念子青青衿,春风秀桃李。

岂不贵文章?菑畬不在是。

堂堂昌黎公,六经约其旨。

人文俱千年,其说固如此。

愧我匆匆行,百事始基始。

独有马龙州,机声到人耳。

瘠土民易劳,篝灯照纤指。

我虽谋其寒,理乃不淫矣。

为我传闺门,我心一千里。

我心一千里,问我何能然?

我今在广南,朝食夜安眠。

岂伊变厥初,清静民安便。

榛榛而狉狉,无怀与葛天。

我出扶我舆,我入扬我鞭。

我寝守我闼,我食立我筵。

我但挞其虱,不使穴我裈。

神明事毕矣,礼乐以俟焉。

公等毋念我,耕读自慎旃。

宋湘一生勤奋,且具独特风格,所闻所见所做所感的行踪和心迹,常常用诗来记述和抒发。这《寄曲靖士民五首》,是他离开曲靖,调任广南知府所写,因此诗题用了个“寄”字。诗中可以看出:又是一年秋天了,曲靖的士绅民众与他有很多的书信往来,这是情谊,更是他在曲靖以身作则,为民施政赢得的思念和尊重。他回忆当年初任曲靖知府的时时刻刻,惟有什么放不下的呢?洪水似猛兽,摧城池、淹田地、毁民房,民众处于劳苦和困病之中。思虑着这些,常常半夜都难于入眠。

东南的城墙什么时候能重新修建好?夜夜都提心吊胆愁着有盗窃出现扰民之不宁。当时的雨已经下了好多天,还在下个不停,水到处流淌。如不吸取以前基础没夯实的教训,一尺的裂缝会造成八尺倒塌。原来修的河道因狭窄而堵塞,哪能不暴露隐患?新制定的疏浚方案是上段始自沾益州,下段到亮子口,有二十多公里长,都采取以割让空地或田地把河道修直,推开排除深潭的阻塞物,疏通水道。工程浩大,同僚担心。但通过他的引领和身先士卒,官民勠力同心,有钱捐钱,有物捐物,各户出工百余。最终,城墙修建稳固了,河道改直拓宽且坚固了。每年增收十万担谷子,家家弹琴歌唱。他多高兴啊,“我赞美坚固的河道,她就像一首清新明丽的歌”。

曲靖所辖的马龙州,土地贫瘠,人民辛劳穷苦,他以俸银购买500台纺车捐赠,并带妻子曹婉莹传授技艺给当地女子。诗中说,他后来重返其地,“只有到马龙州这个地方,织布的机杼声,声声入耳。”

诗第五首,他告诉曲靖老友们,自到广南后,没出现洪灾,人民安宁,自己闲适多了,望不需挂念。

曲靖经过河道治理后有什么变化呢?同在咸丰《南宁县志·艺文》里录入的宋湘《出郭观刈稻》一诗做了很好的回答:

夜雨开新霁,秋场喜可知。

黄禾兼岁熟,香饭万家炊。

社树天低处,村舂日午时。

八年忙太守,留得赠农时。

看,下了一夜雨,天明后才开始转晴。出现的却是与当年完全不同的场景:晒谷场很快可以晒谷了,农家溢满喜悦。

为什么呢?谷子获得丰收,家家灶里燃烧着红红的火苗,做出的新米饭飘溢着芳香。远处的天空比近处的社树林木还要低,好像天木相连,在这太阳当空的中午,村里舂米的碓声响彻、飘荡。

他十分感慨:八年了,天天在太守的职位上忙碌,这一次才抽出专门时间观察乡村收割时的欢快情景,自己的心情不必言说了。


——本文刊于2022年6月13日《梅州日报》“文化公园”版。“文化公园”投稿邮箱:mzrbwhgy@163.com

编辑:曾秋玲

审稿:廖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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